此刻的画舫还未开始上客,空空。章月回坐在玻璃屏风后抚琴,五彩的光影在他身上转,琴声铮铮,悠远悲怆,他像是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神鬼不近的孤魂。 远离了歌舞升平的簇拥,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脸上总有几分风尘仆仆的落寞。 听到有脚步声渐近,他也不着急抬头,拨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和着来人的脚步声,将一曲浩浩推到高。 随后手掌一按,住琴弦的震颤,曲声就在高处戛然而止。他就是这样一个不讲究章法的人。 轻飘飘地抬眼,是长嫣来了。 “东家,谢六来见我了,他们今就要安排谢铸和陵安王离开。” 章月回的眉头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 “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送谢铸上这艘画舫,”事出紧急,长嫣是寻了空隙匆匆来报,话也是越说越快,透出几分焦急,“秉烛司竟然渗透进了我们归来堂,将画舫上的侍从都换成了他们的人。申时三刻,咏归桥渡口第一次上客,谢铸会上船,他们确认船上安全后,就会发出信号,到了申时六刻,画舫经过四方桥闸口,陵安王便从那里上船。他们打算借着画舫,在岐人眼皮子底下入长江。” 食指轻拢慢捻,在弦上不紧不慢地拨着,几个不成调的音节了出来,章月回在沉思,长嫣不敢打断他。 半晌后,他道:“你回去吧,谢小六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出破绽来。” 长嫣大骇:“东家,不通知岐人来抓人吗?” 他眉眼之中仍是慵懒:“大鱼在后头呢,单抓个谢铸有什么意思?先让秉烛司人折腾着,等他们把局布好了,岐人着急起来,我们才能坐地起价啊。” “……是。” “唔……吩咐下面的人,咏归桥第一次上客时,别查得太严。还有把画舫上值钱的玩意都撤了,换些赝品上去。万一打得凶,砸了船上的宝贝,我们可就亏了。” “是。” 尽管已经习惯了东家的作风,长嫣还是觉得有点无语。敌人都把刀子伸进你被窝了,你却还想着不能划破了被子上的锦缎。 但东家有个神奇的地方,他谋定了的事,没有失算的时候。 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 “今儿上元夜这画舫,就给秉烛司唱戏了,我便只好委屈委屈,去灯会上凑个热闹了。” 章月回不知从哪摸出一张年画娃娃的面具,面具似乎是有点旧了,看做工也不是个贵重的东西,跟他惯常的品味风马牛不相及。他将扣在脸上,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喜气面。 施施然地拂袖便走了。 —— 今偏偏不赶巧,秋姐儿和三婶一大早就去了城西的娘娘庙里烧香。 谢穗安自己在外面有一兜子需要处理的事,并没有提前通知她们。也是怕她们提前知晓,出一点异样,行踪鬼祟,或是带上了细软,被人察觉,很可能就走不成了。 但这个任务,既然是谢穗安托付给自己做的唯一一件事,南衣就必须要把人送上画舫。 未入黄昏,街道已经热闹起来了。岐人在沥都府的统治确实是刚柔并济的,为了让刚有起的造船事业不受到阻拦,对百姓的施恩自然不能停止,所以并未止今年的上元灯会。 非但没有止,为了彰显岐人统治之下的太平盛世,反而办得更豪华。很长一段时间,沥都府都没有那么热闹过了。 大道上已经挂起了绵延的花灯。人太大,官府在主道上了车马,要想去娘娘庙,只能步行。 饶是再繁华人眼的热闹街道,这会也引不了南衣的主意,她跟个泥鳅似得闷着头往前钻,一心只想快点找到秋姐儿一行人。但路过一家面具小摊时,南衣的脚步还是顿了顿。 她从小摊上挂着的铜镜里看到了行匆匆的自己。 未免太鬼祟了一些。 于是随手买了一张狐狸的面具戴到脸上,将所有神情遮住。谁也不可能认出她,肆无忌惮地往前冲。 忽然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慌张仰头,是一个戴着年画娃娃面具的人。 那男子身量很高,面具实在是喜庆得很,给人一种面具后的脸也一样和善的错觉。 这面具,竟然有点眼,但她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心中正着急着,没空细想,南衣连忙拱手道了个歉。周围人声鼎沸,将她的声音一并淹没了。 章月回没听清她说的话,心想左右不过是一句礼貌的道歉,他也没多在意。但那女子像是在赶时间,都没等他回答,便匆匆走了。 他下意识地回首看,已经是人海茫茫。 第57章 花灯俏 终于钻出了最热闹的人群,南衣仰头看层层叠叠的街坊建筑,琢磨着四处有彩绸花灯遮挡,不妨直接走屋顶,也许能更快一些。 刚打算飞上屋顶,手腕却被人扣住,那人几分巧劲,毫不费力地将她拉了过去。 南衣都不用抬头,就他扣她手腕的姿势和掌心的温度,她就知道是谁。 “去哪?”他连寒暄都省了。 “就……随便逛逛啊。你怎么认出我的?” 南衣一抬头,还是吓了一跳,这热热闹闹的上元节,这人却戴一个白无常的面具,间的人,非要和间挨点边。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