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在我这里应下的事,就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南衣哑然。她知道雷不会真的劈到她身上,所以敢随便起誓,但她知道一旦被谢却山发现她背叛他,他是会真的死她的。 外头岐兵的脚步越来越近。 谢却山悠然地往后一靠,闭目养神,指节轻轻点着膝盖,不紧不慢。 “想不明白的话,那就出去想明白。” 南衣终于知道,谢却山说的那句“不是每次逃跑都有用”是什么意思了。 如今她就翅难逃,她只能牢牢扒着谢却山这叶孤舟,一旦松手,就会被卷进怒海惊涛之中。 可这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她想上他的船,还得他点头许可。她的生死不过就在谢却山的一念之间。 她就没办法有一点主动权吗? 须臾之间,一个大胆的念头撞入了南衣的脑海。 “你若让我下去,我就同鹘沙说,是你让我来花朝阁的,你不希望你的亲妹妹有危险,又不能出面,”南衣的声音急促起来,此刻算是捅破了那张窗户纸,语气里含了几分鱼死网破的坚决,“还有虎跪山中,是你放了我,谢衡再出殡,是你指使我大闹。你到底是哪边的人,那就看鹘沙怎么看你了,反正我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我们要么就一起在岸上,要么就一起下水。” 谢却山睁开了眼睛,凝视着南衣。 说完一番话,南衣只觉口干舌燥,浑身抖得厉害,也不是冷,反而有些焦热起来,大约是把所有的力气都注入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中。 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比如谢却山会一剑杀了她,再把她踹出马车,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但她还是想赌一把,她在谢却山这里,还有那一丝斗兽场里“玩物”的价值。 半晌,谢却山开口,扬声道:“贺平,回望雪坞。” 马车动了起来,窗帘摇晃着,薄毡透进来的烛光渐渐暗了下去,应该是出了花朝阁到了街上。车轱辘轧过青石板,颠得人也跟着起起伏伏。 南衣知道自己逃过一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也跟着松弛下来。 “你今天来花朝阁做什么?” 南衣不敢得了便宜还卖乖,如实回答:“六姑娘说要去营救三叔,但昨夜我在公子房外听到你们说要设下陷阱,我怕六姑娘有危险,就想来提醒她。” “你怎么知道小六要来花朝阁?” “有个小厮看到了。”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吗?” 南衣一愣,她确实没细想这个问题。若是那小厮嘴巴不严,望雪坞中很多人都会知道。她之前推断望雪坞里有个岐人的细作,想必谢穗安的行踪也被漏了出去,花朝阁里才有等待她的天罗地网。 “我……不清楚。” “盯着小六,她的动向汇报给我。”这次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你会伤害六姑娘吗?” “她是我亲妹妹。” 听到这个回答,南衣竟有些高兴,原来他不是一个人泯灭的人!想来也是,她能顺利给谢穗安传消息,其中也有他的默许。 “但她若和秉烛司勾结太深,拦了我的路,我也没有办法。” 他的声音出奇的冷,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南衣瞬间清醒。 南衣沉默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所以那天雪地里,我选的字,是‘生’吗?” “不是。” “那个字,是什么意思?” “薨,王侯之死。” “我选错了,可你依然放了我——那几个字里面,是不是本没有生?” “是。” “你真可怕……”南衣喃喃,“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偷你的荷包。” “记住了,在望雪坞里,你是少夫人,是后院掌事,一言一行都会备受瞩目,把你偷摸狗的那套收起来。” “知道了。”南衣诚恳地回答。她意识到他不准备杀她的时候,说的大部分话都是为她好。 然后他再也没有接话。仄安静的轿厢里,他们都能听到彼此的呼。 很多时候南衣都不敢看谢却山,但此刻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定定地凝视着他,看着帘中透进来的光影在他脸上变幻。 马车往前行驶,夜笼罩下的长街仿佛是一段向前奔腾的滔滔江水,两侧拥挤的房屋是墨的群山,他们挤在一叶小小的扁舟上,身上都披着皎洁的月光。 他们坦诚却不心,共舟却不相依,一同随着江水去往未知的前程。 然后,小舟停了下来。 她身子不自主往前冲了一下,眼见着要磕到轿厢,最后碰到的却是他宽厚的掌心。 他伸手为她挡了一下,目光短暂地与她汇,然后便收了回去,又是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样子。 “公子,望雪坞到了。” 贺平掀开帘子,马车已经停在了望雪坞后院里。 南衣嘴角嚅嗫一下,最终将那句道谢咽了回去。她刚准备起身,却被谢却山按住。她茫地抬头看,一件大氅兜头盖在了她身上。 谢却山未置一词,扬长而去。 南衣看看大氅,又看看自己身上丽的衣服,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样子在望雪坞里行走,怕是会被端庄的世家中人戳脊梁骨骂死。她忙将大氅披上,再下马车的时候,谢却山与贺平已经走在了回景风居的连廊下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