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衣心想自己还有苏遮面,能将容貌掩去大半,她又生出侥幸,低头将自己藏在花枝招展的歌姬们身后,草草往席上瞥了一眼。 席上有谢却山、鹘沙和几个岐军将领,谢铸得离众人稍远一些,他双手被反绑身后,脊背笔,怒目圆睁,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应是被下了哑药。 方才在街头听了不少诽谤谢铸的话,说他已经投了岐,南衣也拿不准真假,如今一见,才知道文人亦有铮铮铁骨,身居龙潭虎依然无所畏惧,若是换成她,早就膝下一软,跪得比谁都快了。 而岐人这一招,置三叔于不义,可谓杀人诛心,南衣也难免愤怒。可这沥都府里岐人只手遮天,饶是她有这个心,当下也不是营救三叔的好时机。 谢铸坐的位置十分微妙,他坐在半开的窗户前,若是有人来营救,这个位置是最方便逃离的,不过这在南衣的眼里,就更像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了。 如果谢穗安有备而来的话,她很可能就藏在窗外,等待时机下手。 但岐人的埋伏一定也在附近! 鹘沙手一挥,招呼歌姬们入座,笑道:“你们可要伺候好谢知监,让城的腐儒们都看到,知监在我们大岐的照顾下,吃香喝辣,子过得好不逍遥。” 谢铸神怒极,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歌姬们三三两两练地坐到宾客的身旁,南衣刚想去谢铸身边,抢占窗边的位置,却被一个声音喊住。 “你过来——”谢却山似是无意地随便唤了一个歌女,正好点到南衣,他垂眸示意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酒杯,“倒酒。” 南衣本想去窗边,借关窗的机会对谢穗安传递消息,却被谢却山硬生生打断。她毫不怀疑自己肯定是被认出来了,小命恐怕都难保,别提还想救谢穗安了。 她极其不情愿地挪到谢却山身边坐下,依言为他倒上酒。 酒斟了,谢却山没有去端酒杯,又递了一个淡淡的眼神过来。 南衣觉得莫名其妙,扫了一圈才发现其他歌姬都快贴到宾客身上了,喂酒的喂酒,夹菜的夹菜,好不殷勤。 南衣的迟钝显得慢了一拍,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格格不入,只能端起酒杯,学着其他歌姬一样,僵硬地喂到谢却山嘴边。 谢却山配合地张嘴喝酒,面上端的依旧是不动声。 喝,喝死你——南衣察觉到了戏,有些生气又不敢声张,索生了摆烂之心,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将杯子往前送了送。 谢却山猛地被酒灌进去,呛了一下,连连低咳几声。 看到他狈,南衣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点报复的快,刚想收回手,却被谢却山扣住手腕,冷冷地盯住了眼睛:“小娘子怕我?手抖的这般厉害。” 南衣使劲想回自己的手,装成委屈巴巴的模样:“官人别逗奴家了,奴只是觉得有些冷……这大冬的,奴去关窗好不好?” 谢却山盯着她腕上的那只玉镯,他不松手,反而借力一把将她拽过来,任她跌坐到自己怀里。 “小娘子莫不是在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堂上一片哄笑,南衣只觉撞入一个炙热的怀抱,他的气息裹了她身,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眼神慌一抬,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脸庞。 像是新修过的面,下巴的胡茬仍留了微不可察的青的,离得这么近时,看得十分分明。她莫名觉得生硬,却又觉得这让他更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他修长的指节虚握着她的肢,温度隔着手掌传过来。南衣此刻得很,似有无数五彩斑斓的线条掠过脑海,连呼也变得紊起来。 这么坐着在他腿上,她总觉得摇摇坠,被迫揪住了他的衣袖。 谢却山坐怀不,面上三分讥诮,朝桌上佳肴抬了抬下巴。 “喂我。”他命令道,一副练狎的姿态。 既然要演,南衣也豁出去了,抄起筷子,面前有什么,通通夹起入他嘴里。她这才注意到桌上的席面,各山珍海味,煎食雕,应接不暇,饶是如此局促的情境下,她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的每一个微末反应都悉数落在他眼里,只是不动声。 一旁的歌姬调笑道:“官人怎的这般偏心,奴家坐在下风口,奴家也冷。” 谢却山抬了抬眉梢,脸的漫不经心:“那你去关窗。” 歌姬自讨没趣,只能起身关窗,但南衣瞬间清明过来——若是别人去关了窗,她便失去了这唯一可能与谢穗安的由头。 此刻,谢穗安确实就躲在檐下墙,将屋中情形观察了个七七八八。 屋里这些岐人加一个谢却山,打起来虽然费力,但只要速战速决带走三叔,她还是能应付的。 她在花朝阁中的内应已经往酒里下了药,等宴上酒过三巡,便是她出手的时机。 可她不知道,那内应早就被岐人摁下了,酒里本没有药,她需要对付的也不仅仅是屋里这些看见的岐人,整个花朝阁上下都布了埋伏。 若南衣再不给谢穗安递消息,她将成瓮中之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歌姬要关上窗的时候,南衣忽然惊恐地叫了起来:“啊——窗外好像有人!” 一边惊呼,南衣一边揽住了谢却山的脖子,佯装害怕地将头埋到了他怀里,实则为了叫他在此刻动弹不得,给窗外的人多留一点逃跑时间。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