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犹豫一下,还是出了睫夹,坐到地毯上面,脑袋靠着周和的腿,叮嘱道:“用点力气,让它努力多存活一会。” 周和学的一身功夫也没旁的用处,全投注在给她绑辫子夹睫这样的事情了,他一边认真夹着,一边晃了个神,暗忖自己以后要是真没活路了,开个美容美发店没准还能立下足。 想到未来,他开口道:“我……可能要提前去科大少年班了。” 王先涌起一阵莫名的自豪:“你很行嘛少年!”接着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科大少年班?你要去北京?” 周和轻轻“嗯”了一声。 王就没说话了。光暖暖地倾泻过来,但是并不会到炙热,周和房间的空调温度始终是最适宜的二十六度。她往后靠了靠,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落到周和腿上,周和忙匀出力气支撑着她,轻声呵斥:“别动,会疼。” 王偏要晃晃脑袋,见他用一种温柔的责备神看着自己,嘿嘿笑了两声:“去就去呗,什么时候呀?” 周和说:“还要参加几场考试……但基本是不会有什么变化了,应该是中考完了去吧。” 王掐指一算,登时不着急了:“还有一年啊,早着呢。” 周和手劲突然放大了些,他觉到自己情绪不对,放松了手腕,把睫夹搁到书桌上面,倒也没有放开腿上的力气,只沉默不出声。 王等了几秒,转过身趴在他膝盖上面说:“怎么啦?生气了?” 周和微微把脸往旁边别了几度。 王难得见他生气的样子,眨眨眼:“喂,生气还这么温柔?拿侧脸对着我?觉得自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了不起哦?” 周和无端升起一股懊恼,像是一团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空气团猛烈地撞击心脏,可他偏偏又拿那团空气无可奈何,只好往旁边又别开了点距离。 王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心又软又暖,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没有‘舍得’你。”再释义一遍,“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你。” 周和从头到尾被顺了一遍,终于身心舒畅,折磨了他好几天的问题这会儿随着浮云飘走了,他立刻把头转正,盯着王:“真的?” “比真金还真!”王认真地看着他点头。 周和忍不住把嘴角往上扬起,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我不去了。” “唉。”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周和纳闷地看着她。 王幽幽地说:“其实,你不去也很好啦,我真的舍不得你走,不过啊……听说进了大学后,男生和学妹谈恋没人说什么,可女生和学弟谈恋就要被指责了,一想到进了大学咱俩真的在一起了,好多人说我老牛吃草什么的,我就觉得伐开心!” 周和闻言愣了愣,忙说:“不要管他们!” 王说:“我也不想管,但是我总不能闭着耳朵走路呀……”她耷拉着脑袋,好像真的沉浸在那样的氛围中,用手指尖划拉着周和的膝盖,幽幽地又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因为力大就喜学长了……之前在网上看到一段话,说咱们这个年龄不是真,一分开就经受不了考验,很容易移情别恋,知道真正喜的滋味……” 周和上网就三大件: 企鹅——联系老师 论坛——只关注散打类的新闻 贴吧——只关注了王的账号,她发什么就看什么 他哪里见过这种“狗不通”的心灵汤,登时有点着急:“我不会的!” 王托腮:“我其实也觉得你不会……但是不敢相信呀……” 周和着急证明自己的真心,结果发现竟然没有任何有力度的证据,除非他真的和她离别一段时间——可是他一天都不愿意离开她!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周和内心os出两个小人,天人战了不知多少回合,终于慢慢放松了背部,有点无奈,又很难过的说:“那我还是去吧……”他紧张地看了眼王,“你……”少年的心有点惶恐,他安抚了自己后,又无法不担忧对方,他怕他的心始终守恒,但是她却—— 可是,话出口了一个字,周和又颓然地收回来了。 如果王真的“变心”了?——这句话的前提在于她现在的心是在他身上的。可是周和不敢确定,她从没说过喜自己,也没承诺过任何事情,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似乎能证明她喜自己的,就是那个落在脖子上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可是,万一真的如同她所说的,这个不是“真”呢…… 周和很苦恼,他既想要一个承诺,又不想干涉王的情归属,只好自己闷闷地难过。 王还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她当然喜他,正是因为喜他,才觉得应该尊重他,尊重他的人生轨迹。如果他注定是个展翅高飞的天才,她只凭着一个“心女孩”的身份,更不应该阻断他的道路。她从“重生”这件事得到的最大悟,就是切莫挥霍当下时光。岳飞说得好:“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她也许触动了时空中的某个点,意外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可正是因为这个机会的降临,让她从别样的视角发现自己上辈子的缺失。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重头再来。她喜的男生,怎能因为自己,错失这样的一个好机会呢? 两个各怀心思度过这短暂又漫长的一年时光。 直到周和要去北京的前一个晚上,他怎么也睡不踏实,爬到台上面吹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口哨,因为内心不安,这声口哨吹得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在空中抖成了一道波浪线,几乎听不出他原本的音。 王已经糊糊睡着了,被这有点诡异的口哨声惊醒,竖着耳朵倾听了一下动静,外面寂静非常,再也没有半分声响,王却像是被一双大手推了一下,莫名地爬到窗口,推开窗户,白凉的月光普照人间,她探出个脑袋,见台上站着一个失意少年。 她打了声哈欠:“明天早上六点半的飞机,还不去睡觉吗?” 周和还真没想到自己召唤出了王,他趴过来,隔着两米远的距离,悄声说:“睡不着。” 王趴在窗户上,勉强支撑着眼皮子不往下落:“怎么了?” 周和见她困得直点头,害怕她掉下楼去,忙吩咐:“你走远一点。” 王糊里糊涂跟着照做。 周和用一个惊险的动作“飞檐走壁”从台爬进了她的窗户,了口气,有点紧张地说:“刚才那样勾着头很危险。” 王一脑袋的睡意都被他翻身进窗带来的那一阵风给吹了个干干净净,她呆呆地看着周和:“好像……你更危险吧……”这可不是一楼二楼,这是八楼啊……一掉下去连个残疾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玩完。她瞪了周和一眼,努力低声音,指着门说,“你就不能从门进来吗?” ……忘了。 周和也傻了眼,刚才脑子一冲动就爬了过来。现在他转头看了眼窗外的风景,后怕也慢了一拍悠悠地爬到了心上。他一只手撑着书桌,忍不住笑了一声,他真傻,真的傻。 微风徐徐不断地从窗户外面吹进来,窗帘呼呼生响。 王盯着他,怒意无可奈何消散去,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她从周和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情绪,紧紧攥住了她的心口。王终于体会到他这番行事是怎么回事了,啼笑皆非道:“舍不得我?还是——怕我变心?” 周和被猜中心思,不自在地看向窗外,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月亮——真白啊。” “装傻?”王哼哼,本来有些不好意思,被他这举动一闹,反而变得胆大妄为了不少,亦步亦趋近他,“没有舍不得我?没有怕我变心?只是纯欣赏月?” 寂静的夜里,心跳声扑通扑通剧烈地响应起来。 周和再也无法装作置身事外,挪回视线,看着她轻声说:“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 “不要说得好像再也见不了了一样行么?”王了胳膊,做出恶寒模样,踮脚扑到他身上,“给你一个机会,证明我是你预定好了的女朋友。” 这句话信息含量极大,周和脑子登时变得又懵又,然后他一低头,看到王退回原地,慢慢将眼睛闭了起来。 周和喉咙一紧,手心慢慢被汗透。 少女娇如滴的嘴微微张开,简直是一种无声又致命的剧毒惑。 夜已深,万籁俱寂,仿佛真的是一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周和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处,脑子一片聒噪的空白,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眼里只剩下那双嘴——在邀请他,依然在邀请他……他痛苦地了一口空气,像是进了腔的石子儿,硌得他如浸糖,如饮□□。 呼声越来越重,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渐渐朝她俯身而去。 ☆、chapter 41 周和刚走那段时间,王还没开学,两人每天视频聊天不亦乐乎,让她几乎察觉不到他是真的要彻底“身”出她的生活整整两年。等她开了学,每天早晨不再有人等她起,每天放学不再有人等她回家,她善于发现生活闪光点的眼睛捕捉到的趣事无人畅快分享,一些无无据的小忧伤没人倾述,她才后知后觉受到一阵浓烈的不舍。 如果说先前对于这段情尚且存疑,现在迟来而澎湃的、翻天盖地的相思相念终于冲刷了她的神思,让她发觉自己竟然早已“情深种”。 有时在楼下的早点摊上习惯掏钱买两个茶叶蛋,开吃时发现旁边没人,她只能腻味地借着豆浆艰难下。 有时习惯地拒绝小伙伴一起同行,站到两人经常约定好的路灯下面,等到教学楼几乎人去楼空,她才渐渐被冷风吹醒神思,一个人孑然一身背着沉重的书包慢慢挪回家去。 文理分科的时候,王为了上科大,选择了理科,然而这对于她来说是崭新的一页。上辈子她选择的是文科,虽然地理这门课始终只记得一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来蒙东经西经、北纬南纬——这都经常蒙错。但是她其它科目成绩不错,所以即使高考时赶上大改革,题目难得不忍直视,她也依然考了个过得去的分数,重本名校全不沾边,上个普通的一类大学却绰绰有余。 她很有自知之明,很多事情不是重活一辈子就有治的机会的,比如说她格中某些可的缺陷,再比如说她的路痴。坚守文科或许能让她成绩稍微好那么一丢丢,可距离科大还是一个遥远的梦想,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填报了理科,其中虽然没有一门是拔尖的,但胜在平稳均衡,加起来就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门面了。 可这门面若是想要生意络绎不绝蒸蒸上,她要为其付出的努力,也自然是节节拔高,仿佛修仙历劫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胎换骨”一番,受“蚀骨戳心”之痛。 “想要谈个恋真是见了鬼了……”王扶了扶肩膀上的书包,痛楚地想道,“书包怎么可以重成这个样子!我要减负!我要为了中国青少年的健康造反起义!” 想归想,也不过是化作口鼻里随之而出的一声闷哼,王还是得背着各科“法|西|斯”一般残暴无情的任务艰难回家,再没人能贴心地给她按摩放松,她顶着一对酸痛难忍的肩膀握着钢笔仇视习题,仿佛自己拿了把机|关|,突突突地进行围剿大扫,偶尔扫累了,眼皮子止不住地耷拉着,她也会在半梦半醒之间思念故人,恍恍惚惚盯着窗户,一旦有风飒飒吹进,她就忍不住骨悚然,总觉得好像下一刻就会钻进来一个人。 ——然而,不过是空想罢了。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王觉得自己快要得神经衰弱了,她给王爸王妈打了个电话,隐晦地说了下自己的不安,没想到电话那头两个人像是忍无可忍一般:“你终于记起爹妈了啊!还以为你住进别人家就不想回来了!” 王爸王妈早就想回x市,陪亲亲闺女度过这段人生中独特艰难的时光,又怕长时间没有陪伴左右,掌握不好她的生活节奏,反而扰了她的生活秩序。两人已经在家纠结了很长时间了。现在两个孩子都带出来了,转眼间大儿子大学都过了泰半,眼下自己在外兼职赚生活费,还很争气地年年拿奖学金,他俩想给钱都给不出去。小女儿又养在老朋友家里,周爸周妈怎么也不肯收他们的钱,一旦他们买些贵重东西过来,周爸周妈马上就能见针找到一个没准已经被世人遗忘的节,然后反馈给他们更有价值的礼品,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再送东西过来了。 两人老夫老在家,彼此面对面像是左手对右手,他们的情早就被生活侵蚀,弥漫着一股油盐酱醋茶的烟火气息,也没那个情|趣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时间长了,他们算了下生活开支,惊恐地发现每个月除了赡养老母亲,竟然想花钱都花不出去。 人就是奇怪,开销大的时候,存款摆在那里死都不愿意动,总是担惊受怕以免那时那刻发生点意外就需要用到了,总是抠抠搜搜过着手头的生活。可一旦没了开销,每一笔进账反而成了烫手山芋,他们开始苦恼花不了钱该怎么办,仿佛自己已经失去了人生价值,连正在进展期的事业都没兴致心了,就巴望着孩子一声令下,要多少他们给多少,好歹让他们找找存在。 王不过是打了个电话,随口念叨了两句不安,天一亮推开门就发现提着两个行李箱站在门口的王爸王妈,一时怔在了那里。 别说王,周爸周妈也是吓了一大跳,两人对待王可以称得上尽心尽力,跟对待周和相比,只有更好,万没有哪儿差的,他俩懵了一下才问原因。 王爸王妈用会见“国|家|领|导”一般的热情跟他俩握手,不给他俩半点开口的机会,滔滔不绝表达了对于他们的谢意歉意,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大的关键点:“阿和在那么远上学,你们都没有跟过去,反而要留在这里照顾,我们于心不安呐。” 虽然觉哪里不对,可这话一说出来,他们也只好同意,本还想再缓和一下:“那你们住在哪里呢?” “看,我俩在网上订好了房子。”王妈妈兴冲冲地拿出平板划拉着说,“也在这个小区,过会儿就去办过户手续!我视频看了他们那房子,装修好的,房主赶着移民出国,我们就接手过来了,到时候就把简单的家居用品一换就行,两三天就搞好了!” “妈妈,你真厉害啊。”周爸周妈看着她练使用app的样子,有点羡慕地说。他们人进中年,虽然大多事情都还能练掌握,可唯独电子科技这块一窍不通,怎么也玩不转智能手机,虽然身边人大多都更新换代用上了新手机,他俩还是继续用着原先的诺基亚。 “那有什么!”王妈妈“义薄云天”地说,“现在咱们又是一个小区的了,以后我常来串门子,教你们呗!” 说到这里,周爸周妈也反应过来,虽然王搬去跟亲爸妈一块住了,但距离又不远,还在一个小区,他们还能常常见到,这会儿才茅顿开,心甘情愿送她走了。到底是照顾了一两年了,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心惯了的,他俩真把她当亲女儿看待,想到她要走,两人还是有点舍不得,认真地盯着平板上那房子考察,看着看着,他俩都觉得有点眼—— “这个,好像是隔壁王老师家啊。”周妈妈说道,“我去过王老师家几次,没错,他小孩到新加坡去工作了,好像是说要把爸妈也接过去……”她越说越肯定,“没错!真是我家隔壁那户!胡姐,咱们两家又要当邻居啦!” 王妈妈诧异地指着地址说:“你们家是a栋,他们家地址写的是b栋啊。” 周妈妈止不住地笑:“没错,我们这小区就是这样的,对门还要区分个a栋b栋。不信你瞧瞧,我们门牌号是不是一样的?” 王妈妈拿着两家地址对比看了半天,捅了捅王爸爸的胳膊:“大梁,你说这事,怎么这么巧呢,我们两家也太有缘了一点吧?” 王爸爸也觉得神奇,当初他们家搬回h省,虽然一方面是想离周家近一点,方便照顾周家母子,但另一方面,真的是他家对门那户人家的价比最高,距离他想要开的工作室地点最近。两个条件一综合,他们做邻居的前缘就这么着续上了。现在这回完全是无心柳,没成想柳还是成了荫。王爸爸点点头,开玩笑道:“说不准咱们两家这辈子都能碰一块呢!” 四个人一起笑了起来,他们都没想到,这话还真的完全灵验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王埋头在题海厮杀了一学期,拿着一张排名不错的成绩单回家过年。周和一放假就迫不及待从合肥往回飞,不过他还没到机场就被老师叫了回去,推荐他参加一个知识的全国联赛,非常重要。这个老师对待周和有知遇之恩,周和推辞不得,只好应了下来,万分歉疚地跟王保证,一定会尽早回来。 但是这个比赛周期很长,他辗转在全国各地,数次路过x市,却都来不及回家看一眼,等到除夕当晚请了假匆匆归来时,已至半夜,王早就熬不住回家睡去了。 她不在他家住了,半夜想翻个窗户进去都不行,周和有点惆怅地浅寐了一夜,由于奔波疲惫,一不小心在凌晨四五点时睡得深了,醒来时都已经是正午时分。他赶紧收拾了跑旁边敲门,半晌没人回应,被溜达了一圈回来的周爸爸领回了家:“王家回老家过年去了。” ☆、chapter 42 王在老家待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回家路上看到一家卖文化衫的,图案做得很漂亮,她脑子里一晃而过周和穿上它的样子,顺手买了,觉得这份礼物太单薄,又花了两倍价钱买了个礼品盒。结果她回到家,连鞋都没换,放下包包跑到隔壁:“云姨?阿和回来了吗?”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