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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御宅屋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一枕山河 作者: 紫微流年 时间: 2024/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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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枕山河》

    紫微

    文案:

    苏璇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座山,一个门派,一柄朝夕不离的剑。

    一之间又变得极大,大到他在山脚茫然不知所往。

    十五岁的少年骑着一匹灰驴,随意选了一条道路,踏入了茫茫尘世。

    这一年天灾不断,祸患频频,落在后世书上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

    永和六年,江南旱,人相食。

    第1章 江南旱

    随着清亮的晨钟,山门开了,云浮雾罩的天都峰逐渐热闹起来。

    天都峰由十余座群峰攒簇而成,巍峨雄峻,风景奇绝,是众口相传的灵山。山顶的正大殿内供奉着道教至高的三清祖师,殿外的铜炉升腾起苍青的烟雾,宛如尘世纷繁的望,终年不熄。

    建朝的武宗皇帝祟道,曾亲至天都峰,与正的真人坐论天下势,赐下大量银钱器帛,正由此成为天下道门之宗,高官士族纷至沓来,文人名士均以修道为风雅。

    一群群善男信女扶老携幼,带着盛香烛的竹篮进入道观朝拜,漫长的队伍逶迤极远,人群中偶然会有争搡,很快又平息下来。

    一种无形的敬畏令人们下意识的收敛,这种敬畏不仅来自堂上供奉的神灵,也来自穿行在殿堂里云冠长衣的道人。正开宗以来就有修剑的传统,多年来英才辈出,每一位淡泊的修士都可能身怀绝技,哪怕最嚣张的狂徒也不敢在此地放纵。

    百年以来,山与剑的传说纷纭,就如上山的石阶数之不尽,一砖一石、一草一木似乎都有了灵

    一只栖在枝头的黑鸟被树下的人声惊扰,不悦的啼叫了一声,双翼一剪破开晨雾,穿过高大的古槐,越过一重重深院,飞入了一处僻远的静地。

    不同于大殿的香火腾绕,这里雾锁苍松,山气静澈,一弯碧翠的池水澄如冻玉,水旁的小院空寂安宁,让黑鸟放心的栖落,停在池畔饮了几口水,开始啄咬地上散落的野果。

    渐亮的朝为晨雾披上了一层暖金,一个少年踏着雾气而来,身形也染上了金

    他眼眸清越,双眉端扬舒展,神气明,有一种少见的从容自信,额上带着晨练后的薄汗,向着黑鸟行过来。

    山鸟胆大,并不避人,直至少年行近,依然在原地偏头打量。

    少年停下来躬身一礼,“师祖晨安。”

    静寂中忽然响起了苍老的回语,“今天是什么子?”

    山鸟陡然吓了一大跳,乍着翅惊飞而起,才发现池畔还有一个老者。

    老人随意挽了个顶髻,面庞干瘦详和,静静在树下垂钓,犹如一块爬青苔的苍石,极易被忽视过去,丝毫不显存在。

    少年清朗的对答,“回师祖,初六了。”

    山巅的古槐随风而动,老人持着长竿,语声恬淡,“三月初六,宜破土、祭祀、祈福、出行。是个好子,你收拾包袱下山去吧。”

    少年怔了一怔,“师祖让我今下山?”

    “玄一无相的心法你已领会,天道九式也已习得,何必还留在山上虚耗时光。”老人的眼神明如秋光,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你技艺已成,也该入江湖历练一番。”

    少年讶了一瞬,很快恢复了自在,深施一礼,“师祖有命,徒孙自当谨遵。”

    老人不再多说,“多看看,少用剑,去吧。”

    少年离去了,老人仍然在垂钓。

    过了不久,山道上脚步匆匆,走来一名清癯的中年道人,他仪态肃伟,道衣雅,如古画上的飘飘仙长,在他身后还随着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轩昂沉稳,似一棵青松。

    中年道人对老者施了一礼,急切的询问,“师父,您让苏璇立即下山?”

    老人毫不意外徒弟的到来,“不错。”

    中年道人跌足而叹,他身为正掌教,号令观中数千人,却拿自己的师父毫无办法。“他才十五,哪有将这么小的孩子赶下山的,还请师父三思!”

    老人慢条斯理的回道,“北辰何必过忧,他学艺多年,足有自保之能。”

    北辰真人哪里放心得下,对着自己的师父又不能相责,唯有苦劝,“那孩子天份虽高,对世事毫无经验。师父悉心教养多年,就不怕江湖险恶,他初出茅庐有什么闪失?”

    老人平静的瞧着水面微小的水泡,“一切都是造化,纵有意外,也是他命中当有之劫。”

    北辰真人身后的青年上前一礼,恭声道,“师祖藏丘壑,自有计较,不过可否容师弟暂缓几动身?”

    北辰真人再度劝说,“师父有心历练,也不必急于一时,至少让叶庭带他走一程,告诫一些江湖上的忌。”

    老人眉目无波,不为所动,“入世如入道,不遇艰险,何见本心?传我令喻,两年内苏璇不许回山,本门弟子也不可与之结伴而行。”

    越劝越是糟糕,叶庭唯有忍下了话语。

    北辰真人顿了一顿,还待再说,老人摇摇头,“你也看得出来,那孩子天份太高,心志又强,将来未必是正所能庇荫。”

    真人默然良久,应了一句是。

    “天命所至,照拂亦是枉然,只盼他能闯出一番运数。”老人喃喃一叹,长杆一抬,光下银光闪现,一条游鱼破水而出。

    苏璇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座山,一个门派,一柄朝夕不离的剑,一之间又变得极大,大到他在山脚茫然不知所往。

    十五岁的少年骑着一匹温顺的灰驴,包袱中卷着几件衣裳,长剑裹着布悬在鞍侧。他抚着驴颈发了一会呆,随意选了一条道路,踏入了茫茫尘世。

    这一年实在不算好时侯,风不调雨不顺,天灾不断,祸患频频,落在后世书上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

    永和六年,江南旱,人相食。

    旱情初起之时,谁也没想到会绵延如此深远。江南一地从去岁秋末开始少雨,翻年后更为严重,接连数月粒雨不降,地面绽纵横的裂纹,沟渠枯干,禾稼焦萎,更可怕的是大旱引发了蝗灾,遮天蔽的飞蝗顶而来,如云翳蔽空,白昏沉如暮。

    人一不食就腹饥难当,面对的却是赤地千里,糠谷无存,枯萎的残稼被蝗虫□□光,无物可以果腹。饥饿驱使着人们挖掘草木、蕨、剥下树皮,翻找一切可食之物,大片乡野目萧条,犬绝声,不断有人死去。

    等不到希望的人开始离乡背井,他们将简陋的家当堆在木车上,带着亡,灾民犹如饿疯的蚂蚁,源源不断向异地的城池汇去。然而到了此时,城中纵然有粮,也填不了无尽涌来的泱泱饥口,更恐惧民带来的动,不约而同选择了紧闭城门,将大量奄奄一息的民拒之于外。

    就如荆州一城,官道两侧饿殍遍野,白骨遮道,已成了人间地狱。

    开阔的荆州官道连树都被砍光了,周围一片赤土,飞蝗腾起一阵黑雾,散开后又是灼亮的骄,路边躺了衣衫褴褛的民,面上带着绝望的灰黄,瘦骨支离,犹如活着的骷髅。

    每一天都有人无声的死去,极度的饥饿之下,人们开始吃新鲜的尸体,一些老弱的不等断气已经被分食,如果不是饿到力,甚至会为抢一截尸块而打起来。路边的白骨越积越厚,白惨惨的刺目,一旦车辆行过,骨头被辗得咯吱作响,闻之令人发俱耸。

    煮的气味飘过来,苏璇摸了摸饿得发痛的胃,在浮尘中叹了口气,站远了些。下山一年有余,他已经见过各种惨景,武艺在这时候没什么用,既免不了被愚被骗,也不能平地生粮,更不能让自己不饥不渴。

    烈晒得苏璇额角渗汗,衣衫渍了尘灰,看起来潦倒又落泊。下山所携的的钱早已耗尽,驴也被一群饥民分食了,此刻简直恨不得遇上一群劫掠的盗匪,至少还能反抢点吃喝,可惜放眼望去只有一堆半死不活的民。

    苏璇做不到吃人,又不想成为饿殍,唯有设法进入眼前的荆州城,否则正的弟子学剑十余载,却饿死于官道之侧,先代师祖都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然而平入城轻巧,此时几近无望。

    荆州是富足之地,防守要冲,城墙筑得高大坚牢。近期为防民冲城,更是六门紧闭,等闲绝不开启。正的轻功再是神妙,也难纵上□□丈高的城墙。苏璇已经看了两,着实有点发愁,直到此时偶然回头,顿时神一振。

    官道的远方扬起漫漫黄尘,一长列车队正向荆州而来。

    如今民遍地,能通行的车队极少,除非随队有大量护卫,苏璇打量渐近的队列,见车队骏马高壮,执役强健,训练有素的侍兵衣甲良,显然是出自权贵府第。

    道边的民陆续被车队的阵势惊动,为了乞得一星食物,成群结队的汇在车后。大概一路行来这样的情景早已见惯,侍兵毫不动容,厉声斥开靠近的民,稍有不驯就有雪亮的尖威迫。

    人们不敢近前,也不舍得放弃,车后的人越拉越长。

    一个衰弱的妇人被辙印绊了一跤,摔掉了怀中的婴孩,吃力的爬过去拾捡。小婴儿张口啼哭,声音微弱如一只将断气的小猫。周围的民没人浪费力气去扶,一径麻木的跟着车队,犹如一群失魂的木偶。

    层层护卫环绕的车队中,一辆华贵典雅的马车内有人低低的说了几句,车轿旁的侍兵队长一声号令,民惊喜的发现车队停了下来。

    两名侍兵从辎重马车内取出了几袋米面,饿极的人们刹时红了眼,争相簇挤。场面眼看要,侍兵长一声厉喝,整列侍兵刀出鞘,杀气腾腾,给出了强烈的警告。

    食物固然人,利刃更为可怕,民胆怯下来,抑住轰抢的冲动,依着侍兵的命令排成长队,依次领了一碗米粮,许多力弱的惟恐被人抢夺,连烹煮都顾不得,直接生嚼下肚。

    一个青壮民领完米,在人群外望着结实的辎重车,心有不甘的啐了一口,“哪家大户,带这么多狗奴才。”

    旁边一个年长的民抱着粮碗随在几个同伴后行过来,闻声嘲笑,“夯货,琅琊王的车队都想抢,转头城内锐卒尽出,将你砍成十八截,正好煮来吃。”

    青壮的民面大变,贪念为之一熄。

    琅琊王封于沂州,自晋代以来,阮氏一族就是当地最大的世家,出过多位卿相,名人雅士无数。声望之高,门第之华,路人村夫尽知。

    青壮民惧了,嘴上仍是不服,“谁说一定是琅琊王,民这么多,他不在琅琊呆着,往荆州跑做什么。”

    年长的头黄汗,挥着袖子拭了一把,“没见识的东西,琅琊王的长女当年许配给柯太傅的公子,远嫁荆州,在城内摆了一个月的水席。可惜她肚皮不争气,嫁过来几年一直无所出,不久前才得了一子,这队必是来探亲的。”

    青壮民见他讲得有鼻子有眼,顿时哑了。

    年长的民难得有机会卖,得意道,“荆州一地最显赫的就是柯氏,柯老爷在皇帝面前都能说上话,不然琅琊王岂会将女儿嫁过来。据说近一阵还在城内设了粥棚,要是能进去,哪愁饿死。”

    青壮的民讥讽道,“不如你扑上去苦求,说不准他见你可怜,大发慈悲带你进城了。”

    “你当车轿里就是琅琊王?蠢货,那些贵人都不能擅离封地。”年长的民嘬了下牙花,“愿意停下来放粮,八成是阮家老太婆,她是慈悲,侍兵可不手软,不等挨近就是七八个透明窟窿,想死才往前凑。”

    不等车队发完粮米,厚重的荆州城门开了,民顿时炸开,轰嚷着奔过去,疯狂的试图冲入城内。然而数百名城卒凶神恶煞的排开人,用刀箭驱出一条通道,将远来的车列入城中,随后无情的阖上了城门,将众多饥饿的眼睛隔断在外。

    --

    第2章 玄妙观

    苏璇扣着车板悬在车底,如一只轻薄的蝉,耳边是车轮辗过石板的声响,车旁兵士脚步杂踏,全然没发觉车底藏了一个人。

    上方的轿厢内响起一个娇软甜的少女声音,“祖母吃茶。”

    苏璇听见盏盖的轻响,随后是一个老妇人慈的声音,“舍米本是不妥,偏是奴奴心软,罢了,就当为你攒些福气吧。”

    少女稚气不解的询问,“飞蝗成灾,饥民如此可怜,我们恰好有粮食,为何不该助人?”

    老妇人到底经世故,想得更深,“你年纪太小,不知人心险恶,要不是车队侍兵环绕,那些饥苦的民恐怕已经成了凶恶的暴徒。”

    少女惊讶而不能信,“祖母觉得他们会袭抢车队?”

    老妇人拍了拍孙女的手,“你平所见都是富足安乐之辈,哪知道人在食不裹腹,衣不敝体时的凶残。这一路车帘都不让你掀,一是路上景象太惨,另一则也是怕生出意外,出门远行处处都要谨慎,哪怕行善也不可随意。”

    少女大概生来养尊处优,从未见过半个恶人,呀了一声,半响说不出话。

    老妇人怜的安抚,“世间善恶相混,难以分辨,你天纯净温柔,自然想不到各种污糟,等再大些就明白了,到时候烦扰也多,就如你姐姐,她远嫁异地,必有不少心烦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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