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坐在金漆龙纹御案后,神不明。 武承嗣有些愕然,不敢再出声。 六部则有些惊惶。 殿重臣,噤若寒蝉。 狄仁杰又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请内监分发给六部,道:“这些人现下已由奉宸卫抓捕,但因行动仓促,这份名单还不是最全的,请各位尚书拿回去掌掌眼,若有发现可疑之人,亦可随时报奉宸卫。” 六部忙不迭应是:“这是自然的。”“狄公放心,我出就办。”“还要多谢大将军和狄公,替我们揪出内鬼。” 狄仁杰一一拱手谢过。 武曌视线扫过殿上诸重臣,最后落在角落里有点神志恍惚、瑟瑟发抖的一个身影。 户部侍郎郭准。 武承嗣特地带他来说明运银图失窃的事,郭准禀完退到一旁,武曌没让他退下,他也不敢走,就这么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地战战兢兢站到现在。 武曌边阅读着狄仁杰的折子,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地问:“传你们户部尚书庄戊来见朕,怎么半不见人影,庄戊不是在长安吗?” 郭准从没有这么久的面圣时间,听过这么多的机要,强忍心头的动和忐忑,站出来,颤声道:“回禀天后,是、是在长安啊,庄尚书平只跟微臣谈公务,微臣、微臣也不知庄尚书是去了哪儿……” 武承嗣回头瞥他一眼,吓得本就战战兢兢的郭准又缩回角落。武承嗣心里也犯嘀咕:这个庄戊如此磨蹭,拖着不进,莫非是故意跟他对着干? “罢,抓捕黑蝠团暗桩一事已有章程,庄戊来不来无甚必要。”武曌道,,“你将名单领回去办也是一样。” 郭淮弯,双手接过内监递给他的名单,垂首道:“臣遵旨。” 大御案后的武曌往后一靠,目光看向下方回到座位的武承嗣,又点了他的名。 “承嗣。” “侄儿在。” “庄戊位居户部尚书多久了?” “三载有余。他是先帝永徽年间的进士,做了八年的下州长史,而后在太常丞位置上又干了八年,因政绩优越,升任通州刺史,在通州期间治灾有功,三年多前,先帝亲自提拔庄戊回长安当户部尚书一职。” 武曌点头,睨了眼侄子,语带欣赏,“你才接管户部几天,倒是如数家珍。” 听到表扬,武承嗣暗喜,起身行礼,“户部五品以上官员履历,侄儿都记下了,再结合他们平表现,侄儿以后才知应当用谁。这个庄戊,从履历上看很好,户部在他治下连续三年收项增加,之前在低阶官职任上也未曾出错……” 武曌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御案,神态放松,“世上哪有不出错的人呢……” 武承嗣:“……” 武承嗣默了默,起身道:“姑母的意思是……” “先革去职务,圈在家,不得与外界通信,若有暗中勾连者,以渎职罪论处。”对着武承嗣愕然的神,武曌继续吩咐下去,“狄卿,此事全权给你办,帮承嗣将户部打扫干净。” “臣遵旨。”狄仁杰平心静气地领旨,垂落的眸光抬起,就瞧见武承嗣复杂的表情。 原来狄仁杰给武曌的折子里不仅包含黑蝠团安在六部的眼线,还着重弹劾了户部尚书庄戊。弹劾内容外人无从知晓,但光瞧武曌的严厉态度,武承嗣便猜到狄仁杰定是掌握了确凿证据了。 会和黑蝠团有关吗? 武承嗣不由背后一凉,他刚刚还在夸庄戊能干呢,姑母该不会以为他和庄戊一伙? 武曌点头:“郭准,这些时户部由你亲自暂管,可有难处?” 郭准不淡定了,已然听出武曌言外之意,早上出门前哪里能想到,他辨认出的几张运银路线图成了上司翻船的证据?! 他不是故意的啊! “吱呀”—— 殿门从外面被推开,冬天的穿堂风一下灌入。 郭准站在最靠外的位置,瞬间到脖子一冷,莫名就心虚地以为是他的上司庄戊来了,说不定在殿外听到谈话,找他算账来了? 今夜里是梁怀仁当职,无内侍引路,只他一人急步而入,神匆匆,跪倒便道:“急报!巡逻军在门口发现户部尚书庄戊尸体!” 此言一出,堂哗然。 武承嗣一惊,差点从椅子栽倒,“什么!?” 狄仁杰已站起,急问:“如何死的?” 梁怀仁:“被木桩砸死,凶手早跑了。狄公,他身上有醉仙居杀人案同样的异香。” 狄仁杰倒冷气,“和陈探花坠楼、醉仙居杀人案是同一凶手所为!” “凶手还在里?!”武承嗣吓得骤然从椅子上起来,顿一阵头晕目眩。 他身体不好,每逢面圣都会赐座,这一晚上他起起坐坐好几回了,真是折腾死人。 殿俱静,几个重臣都同时从武曌眼中看见诧异之。 这下的局面,连武曌都要好好想想…… 狄仁杰向上首行礼,“天后,容臣去现场查看。凶手不明,夜里危险,还请天后速回寝,召回梁大将军,今夜寝所有人只出不进。” “也只能如此,准了。”武曌忽然到有些疲惫,抬手了眉心。 第75章 美人泪 15 浪阁能成为长安第一销金窟, 除了因为李匡肯砸钱,最重要的还是服务质量好! 做皮生意,却并不强人所难, 无论姑娘还是郎君都是自愿留下,热这一行,如此才能真心为客人着想, 真心换真心,客人来了浪阁方有宾至如归之。 欧意却说宁轶并不喜男人,这岂不是公然打李匡的脸。 李匡出不理解的表情。 欧意轻咳两声:“此道中人有些特点, 比如极好洁净, 我猜, 是你清秀的相貌、优雅的举止令人误会……” 宁轶垂眼,愣怔片刻后, 忽然笑起来,他的笑很舒展,令人如沐风。 “宁某苏州人士,父母早亡, 自小被恶毒的叔婶卖去烟花之地, 赚的钱还得供养叔婶一家, 而后不堪受辱, 孤身逃至长安。小人背井离乡,舍去过往一切, 只为了能吃上一口安乐饭。” 宁轶指着自己的脸,“可我改变不了自己这张脸,这张脸, 总让人误会, 我也曾想过毁容, 却又怕毁了容,没人愿意雇我弹琴。哎……” 顾枫一噎,犹豫着这笔要不要补到笔录里。 “难怪,你问都没问一句江泓怎么样了,恨他?” 宁轶怔了一下,“这个……没有必要了……他对我不算好,也不算差……”顿了顿,又道,“除却侍奉男客,其余时候小人能活得像个人,已经知足……” 欧意没说话。 江泓此人她是了解的,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心机深重暗,尤其擅长无形中给人制造的心理力,就像他对待儿子、对待欧意。加上江泓又是达官贵人,威胁一个小乐师屈从太简单了,宁轶没有背景,在长安如无浮萍,江泓轻易将人玩于股掌。 欧意本想趁热打铁,把素娘叫来问询,回来的掌柜却禀报说素娘今晚不便。 诸人瞬间就懂了,素娘在接客。 欧意叹口气,“方便的话,请王爷让素娘明来疏议司一趟。” 李匡颔首,“你不必代,本王也会办。” 李匡亲自提着灯,送欧意出门,身旁的人穿雪青袄,脖子拢在兔领里,只出一张脸,乌发以一支玉簪簪起,仿佛从黛山水仕女图里走出来。 前前后后有浪阁的掌柜们、奉宸卫,还有疏议司黎照熙他们,分明那么多人,但看在李匡的眼里,天地间只剩了她一个。 欧意今晚收获颇丰。 宁轶说的那个三品高官,不难找——长安做官、已成家、在通州也当过官,这个履历找吏部一查就有。因此她心情不错,和李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明眸转来,微微一笑。 李匡的呼都停了,能听见怦然剧烈的心跳。 正要再说话,梁予信奔来,急停在欧意耳边,跟她说了句什么。 “什么!里又死人了?!”欧意大惊。 顾枫和黎照熙面面相觑。 欧意:“是同一人所为,因为死者身上有相同香气标记。” 皇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安全,死个把妃嫔、奴婢,都是常事。但这次不一般,因着陈探花坠楼案,所以相关内监娥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之后发生醉仙居杀人,武曌身边又有一批人被严控。如此这般,还能再死人,凶手到底在里有多少暗桩? “死的谁?”李匡问。 “户部尚书庄戊。”梁予信道。 毫无疑问,第三名死者也是死给武曌看的,而且死的不是别人,是庄戊,他不是无名小卒,是堂堂三品的户部尚书、朝廷大员! 说来也巧,作为弟弟的庄戌今晚在浪阁调戏欧意的同时,他哥哥庄戊正被人谋杀! 堂堂户部尚书的死讯,相信在今晚就会传遍全城。所以梁予信才答得干脆,没有瞒李匡的必要。 梁予信:“掌灯时分,天后召见六部尚书,其他各部都到了,唯独庄戊久候不至。之后训练的金吾卫发现人死在玄武门外。今年秋季雨水多,玄武门墙檐塌了一角,正在修缮,木桩摞着足有几人高,初步验尸,是被滚落的木桩死的。” 李匡凝目,“原来,和曾骏山有故的三品高官就是庄戊。凶手先后解决了他们。” 欧意:“尸体现在何处?” 梁予信:“先搁在奉宸卫。” 五之内,御前连死三人。这是泼天大案啊,查过多少连环杀人案的欧意都大为惊讶,更何况被凶手当作最终目标的武则天。 不敢相信这刻偌大帝国的掌舵者会如何惊怒加! 欧意问:“你们大将军呢?” 梁予信:“命案发生时,还在傅森家中,这时应该已经往里赶了。”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巡逻皇、盘问取证,今晚注定是梁柏的不眠夜。 欧意:“你带我去看尸体!” 梁予信:“好嘞!外头马车已备,这就可以走。” 李匡也顾不上闲谈,只道:“我送送你。” 欧意:“嗯。” 她腹案情,思索着快步走,不慎被碎石绊到,一个踉跄。 “阿意小心!” “久推官小心!”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