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妖怪”,慕声眸中神瞬间冷淡了几分,但他面上仍然笑意盈盈的:“说起妖怪,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件事。阿姐遇险的那一次,柳拂衣用通讯符联络我……” 他看着凌妙妙的脸,笑道:“那张通讯符,怎么会在凌小姐手上呢?” 凌妙妙心里“咯噔”一下。 就知道黑莲花不会白找她搭讪,他势必有备而来,有话要套。 “有什么奇怪的,是我让他联络你的啊。” “哦?”慕声微微垂眸,“你怎么知道阿姐会有危险?” 凌妙妙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直打颤,仍然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慕瑶会有危险,只是你们将一个有伤的女孩子一个人留在屋里,完全是给人可乘之机。” 她的语调低下去,最后变成了不好意思的嘟囔:“我觉得不放心,让他去看看他又不去,只好让他叫你……” 慕声神稍有缓和,妙妙甚至在他眼中看出了一丝奇异的期待:“阿姐不是普通的女孩,她可是慕家的捉妖人……” 凌妙妙不赞同地打断:“那又怎么样,就算她再厉害,受了伤,也一样需要人保护。” 话语一出,她瞬间后悔起来。 这语气对于一向唯唯诺诺的凌虞来说,是不是太强硬了些? 左等右等,没等到系统的提示。她只好观察慕声的脸,见他闻言微微出神,长睫一动不动,脸上竟然显出了几分堪称温情的意味。 妙妙对他的情变幻一无所知,只觉得不敢置信,盘问就这样结束啦? 黑莲花真是喜怒无常。 逐渐亮起的光中,慕声的视线再度集中在妙妙腿上一朵朵火红的大花上,花心还是耀眼的黄,是市井妇人最喜的式样——热闹,鲜。 却看见她炫耀似的踢了踢腿,那可笑又俗的花儿就跟着颤,脚掀起来,若隐若现地出雪白的脚踝。 女孩儿的神兴冲冲的:“我爹爹选的料子,好看不?” 第6章 替嫁(六) 在慕声和柳拂衣的悉心照料下,慕瑶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在她可以下走动之后,守株待兔的郡守立即张罗设宴,款待这些一心为民除害的术士。 “柳公子,慕小姐,慕公子,小人代太仓郡百姓谢你们!”郡守举杯相敬,发自肺腑地迸出了泪花。 他对这些捉妖人的是真挚的,从前他对怪力神不屑一顾,一只妖怪杀的人,比太仓郡一年的杀人犯杀掉的加起来还多,差点儿让这些乎事害得丢掉乌纱帽。 桌上是美酒佳肴。郡守府奢华,连酒杯都是官窑里出的白瓷缸,酒倒进去,发出奏乐般清脆的响声。 柳拂衣白衣胜雪,姿态优雅地与郡守微微相碰,杯口相当谦逊地低了一截,语气平和:“捉妖人以斩妖除魔为道,不敢居功。” 他的神谦和,气质却是不卑不亢、若即若离的,喝了酒之后,又不动声地拿走了慕瑶手里那一杯:“瑶儿伤刚好,不宜饮酒,我替她喝了。” 慕瑶一怔,没有言语,颊上飞红。 妙妙察觉,慕声从头到尾不太高兴。 他当然不高兴。这次遇险,男女主角的情更进一步,已经到了对视一眼都要相视一笑的程度,慕瑶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妙妙亲眼看见慕声娴地拆掉了腿上的骨头,将放进了慕瑶碗里,习惯地向上抬眼看人,睫又长又密:“阿姐,这道盐酥做得不错,你快尝尝。” 慕瑶对着弟弟出个笑,小心地咬了一口,便将剩余的转头给了柳拂衣,眼神里的全是狡黠的甜:“尝尝?” 慕瑶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是个妩媚动人的美人。她平里总是脸上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于是这双漂亮的眼睛就显得清冷高傲。此刻难得出了小女儿家的情态,苍白的面颊上浮现红晕,可怜可。 拂衣心神一动,与她带着笑意的目光相接,也不自知地笑起来,接过去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也道:“唔,真的不错。” 慕瑶端着碗,不动声地低头微勾角,如光明媚。 二人旁若无人的恩让一众丫鬟都看直了眼睛,木头人似的望着,脸上纷纷出了呆呆的笑容。 慕声的脸有些难看,他默不作声地为慕瑶茶,手有些发颤。 “哈哈哈!”胖子郡守察言观,见到饭桌上突然尴尬,笑着打破了寂静,“小公子喜这道,实在是本府的荣幸,多吃些,多吃些。”说着,还为慕声亲热地夹了一只翅膀。 慕声僵硬了一秒,立即礼貌地道了谢,维持着他在姐姐面前乖巧听话的形象。 只是,他碰都不碰那只翅,只优雅地吃那出来的半截米饭,到了最后,翅故意高高地堆在碗边上,剩余的一半已经见了底。 慕声这个人迁怒,自己心情不,就要让别人也不舒服。 郡守一时间有些尴尬,猜测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客人生气。正在惴惴不安、斟酌言语之间,身旁人忽然一动,他瞪大眼睛。 慕声低头吃饭,忽然面前“倏”地伸出一截皓腕,飞速夹走了碗里的翅,他向上瞥过去,坐在他身旁的妙妙已经将翅捞进了自己碗里,觉察到他的目光,对方脸无辜,延迟地补充道:“可以吗……我没吃。” 妙妙听见郡守倒一口凉气教训:“妙妙!你、你怎么从客人碗里夹菜?没规矩!”他低声音,哭无泪,“乖宝儿,咱家又不是吃不起,不够再就是了,你……” “我看慕公子不喜吃翅。”她柔柔弱弱、委委屈屈地答道,“我喜吃。” 她看着额头上盈汗水的郡守爹,边啃翅边笑成了一朵花儿:“咱家翅可好吃啦。” 妙妙的强身健体颇有成效,原先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渐渐丰盈,下巴不再尖得戳死人,皮肤光滑又白皙,两颊带上健康的粉红,与原来那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大不相同,任谁都要多看几眼。 她娇憨一笑,笑得郡守爹心都化了,什么待客之道都抛下了,只晓得着她的儿宠溺地笑“好好好”。 慕声的心情很奇妙:左一个秀恩的,右一个护犊子的,就他一个讨人嫌。 他轻轻地将筷子一放,目光深沉地打量起了凌妙妙茸茸的侧脸,正瞧见她对着郡守张牙舞爪的模样。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笑成那样?嘴角翘起来,眼睛也弯起来,整个人脸一抬,像一只邀宠的猫儿,骄傲又傻气。 他想,阿姐从来不会这样笑。 他下意识地望回去,见到慕瑶和柳拂衣看着这对父女俩微微笑着,神间充盈着温暖,没有一点诧异。 他心底出一丝寂寞的疑惑,他们都在开心什么? 柳拂衣道:“还有一只翅,也给凌小姐吧。”说着身体力行,真的毫不见外叨了一筷子进妙妙碗里。 妙妙受宠若惊:“呀,谢谢柳大哥!”吃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来,笑眯眯地转向了慕声,恰跟他探究的眼神撞在一起:“也谢谢慕公子。” 慕声避过她的眼神,垂下头吃饭,嘴角勾起一丝不冷不热的笑,慢慢道:“不客气。反正我也不喜吃翅。” 妙妙吃得茶饭足,足地放下碗,见着慕声冰冷的侧脸,才对自己的行为有了些反思。她糊糊地想,方才一时气不过,惹着黑莲花了? 午饭后,整个人迟钝极了,她拖着困得快转不动的脑子,自嘲地思索,黑莲花对她的好是不是为负了? 别人的系统都会提供一些金手指,再不济也应该有一个攻略对象的好度记录,供任务人参考,不像这个破烂上帝之子,别说金手指了,除了布置任务,理都没理过她…… “任务提醒:任务一,四分之一任务后续。您需要按照角【凌虞】的轨迹,增进与角【柳拂衣】的相处时间及亲密度。提醒完毕。” 凌妙妙冷笑一声。 忘记了一条,绝对不能抱怨自己的系统,系统是可以读取宿主心意的,你一想它,它说来就来,从来不听宿主意见,说完就跑。 凌妙妙扶住额头,认命地叹口气。 慕瑶重伤初愈,尚有些虚弱,跟着妙妙看了一回咿咿呀呀的南方戏,头一落,就觉得神不济,早早地回房歇下了。 男女主角维持着纯洁坚定的革命情谊,虽然已经形影不离,但并未同房。柳拂衣、慕瑶、慕声三人就住在紧挨着的三间客房里。 慕声本来想厚着脸皮赖在姐姐房里的,被慕瑶好气又好笑地拒绝了:“阿声,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看着吗?” “阿姐,我不放心你。”慕声认真撒娇的时候,那双眸子水润,眼角微微挑上去,让人移不开眼。他信誓旦旦地补充:“我不打扰阿姐睡觉,我就睡在地上,嗯?” 刚到慕家的时候,他就是同慕瑶睡在一起。小慕瑶只比他大两岁,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把梦魇惊醒、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他抱在怀里哄:“阿声不怕,只是做梦而已。” 她的声音细细的,温凉如水,她的手隔着被子拍着他瘦弱得凸出的背脊,气息让人依恋。 可惜到了八岁以后,慕瑶再也不跟他一起睡了,她柔软的关怀也随着年龄增长,一并慢慢消失了。 慕瑶长成了一个冷淡倔强的少女。 她早出晚归练术法回来,还要点着灯温书,窗边映出她的影子。而他要等她屋里黄澄澄的灯灭了之后,才能安心地入睡。 慕瑶对弟弟的撒娇早就有了抵抗力,故视若无睹,坚持拒绝:“不用。我习惯了一个人睡,有人看着,我会睡不着的。” 柳拂衣适时话:“阿声放心吧,我警醒着,会守着瑶儿。”说罢,与慕瑶相视一笑。 慕声只能含恨搬进慕瑶隔壁。像以前一样,隔着薄薄的墙壁,看不见,摸不着。 黄昏最后残存的余光一点点向天边靠近,黑纱般的夜幕慢慢遮盖了穹顶。天暗下来之后,郡守府处处亮起了灯。澄黄的六角灯笼悬在房檐上,投下一团椭圆的光晕。 末时节,夜晚凉意沁人,府中众人大都待在暖阁子里打牌消遣。常言道“困秋乏”,这个时候,大家一般都安置得早。院里子没了人声,只余草丛里阵阵虫鸣。 凌妙妙的裙摆擦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她一个人在夜里走走停停,步履有些迟疑。 昏黄的灯笼拉长她的影子,晃动着投在园子里的白墙上。 “奇怪了。”她琢磨,“白天的郡守府,和晚上的郡守府,看起来怎么不一样呢?” 凌妙妙是个路痴。 她东西南北不分,出门全靠导航,要是没有人指路,她能在一个小地方兜着圈子打转,永远走不出来。 郡守府是一座相当致的园子,中央凿了一片曲折池水,亭台楼阁绕着池子布置,高低起伏,前后错落,又有大大小小的太湖石林立,松柏掩映,当初胖子爹花重金请人修这座园子,为的就是在一大片附庸风雅的江南商贾之间,抢出一个“雅”字。 只是这园子在凌妙妙看来,跟无异。 而现在的园子,就是黑夜中的。 她循着白天的记忆一路寻来,来回碰壁,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疑似主角团居住的屋子。 慕声和慕瑶屋里的灯已灭了,柳拂衣的房间却透出暖黄的灯光来。 收到任务提醒以后,凌妙妙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黑眼圈都显了出来。 她想不明白,凌虞好好一个大小姐,为什么就老要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事到临头,她心里还是一阵紧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难为情的事。 她慢慢地凑近窗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把翘起来的窗角糊窗纸掀开了一个小角,然后,整个人贴了上去。 桌上灯如豆,灯下是柳拂衣温润的侧脸,他伏在桌上,正在用软布十分仔细地擦拭那座小巧的九玄捉妖塔。 凌虞总是在夜里这样偷窥她的心上人,变态吧?凌妙妙哭无泪。看这里的窗户纸打卷儿的沧桑模样,原身从前不知道这样干过多少次了。 烛火晃动了一下,柳拂衣的动作骤停,有些警觉地望向窗外。凌妙妙猛然退开几步,站在房门外,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肩膀上猛然搭上了一只手,凌妙妙倒一口冷气,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悉的脸。 白发带在微风中轻轻飘,慕声披着夜立在夜中,眸中宛有澹澹的水,低声音笑道:“凌小姐干什么呢?”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