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的账房黎先生。 他全名黎笑天,人人都称他黎先生。 四十左右,皮肤青白,既高且瘦,一袭青衫长袍,傲然如竹,颇有几分名风骨。 外形像个读书人,但当他锐利中带着审视的眼神望向陆心颜时,陆心颜笑了,什么读书人,分明就是一商人!待价而沽的明商人! 倘若她不合他的意,不入他的眼,只怕他随时寻个你无法拒绝、甚至反过来让你心生不安的理由,甩手离开了。 “珠珠见过黎先生!”陆心颜落落大方地行礼,看着他的眼神不卑不亢,不避不让。 严格说来,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原主与他见面的时候,年岁太小,匆匆一见,双方均未留下深刻印象。 前些子原主被送乡下,陆心颜来到这古代后,在那呆了二十多天,一来没见面的必要,二来当时的陆心颜,本没想起这号人,所以这一次,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陆心颜先对黎先生有了六分意。 三分是意他的天生明。 两分是他未道听途说对她这个人轻易下论断,而是亲自前来确认,她这个人是否值得他追随效劳。 还有一分,却是因为他不同于白芷青桐的愚忠! 说来好像对青桐白芷两人有些不公! 难道还有人不喜别人忠于自己吗? 确实没有! 只是陆心颜身为现代人穿越来这古代,虽然随遇而安,但内心始终保持着两分局外人的清醒! 当她用这两分清醒,去判断青桐白芷的所作所为时,便会生出一分不认同! 倘若她还是以前的陆心颜,格郁易怒,偏听偏信,她们这种不问缘由只执行的态度,很可能会成为她犯罪的帮凶,从而将她们自己陷入绝境! 而现在黎先生的这种审视,在自己的原则范围内去服从自己的主子,这种拥有自我意识的格,让作为现代人的陆心颜更为欣赏! 黎先生眼里的锐利慢慢散去,逐渐换上意的神情,他拱手行礼,“见过小姐!” 看来第一关是过去了,陆心颜微微一笑,“黎先生这两天奔波辛苦了,请先下去休息,明我让人送上账本。” 又转身对田叔道:“辛苦了田叔!掠月,替我送田叔!” 田叔眼皮直。 他可没忘记她上次问他,更喜梳云掠月哪种类型,她好照着帮他找房媳妇的玩笑! 掠月突然被点名,微愣之下柔柔站出来,“黎先生,田公子,请!” 黎先生含笑拱手:“有劳掠月姑娘。” 田叔面无表情。 今晚十二,月甚明,清白月光笼罩整个广平侯府。 睡到半夜,万籁俱寂之际,突然传来轻微的、急促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接着是嚎啕大哭,将整个广平侯府的主仆们,全部吵醒了。 封氏浅眠,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心里甚是不郁,见孙嬷嬷挑帘子进来,皱眉道:“阿莹,去看看半夜三更的,她发什么疯?” 封氏口中的她,是被关在佛堂的江氏。 刚刚那声尖叫,正是出自江氏之口,而且直到现在还在痛哭不止,似遇到了极其伤心难过、痛彻心扉的事情,哭得肝肠寸断! 陆心颜同样被吵醒了,“吕嬷嬷,去看看。” 一刻钟后,吕嬷嬷回来了,面十分不好。 “吕嬷嬷,佛堂里发生了什么事?” “佛堂里无大事发生,就是香烛供台被夫人掀翻了。”吕嬷嬷道:“夫人娘家舅少爷去世了。” “夫人的弟弟死了?”陆心颜惊道。 “夫人娘家派人来报信,福叔不敢耽搁,带人去见了夫人,夫人听到后,当场晕过去,醒来后便大声尖叫痛哭!” “死因是什么?我记得江大少爷才刚刚二十二。” 吕嬷嬷道:“报信的人说,舅少爷今晚与同僚喝醉酒,回去的路上失足掉进河里,后来浮上水面被人发现,那人恰好认识舅少爷,便将尸首送到江府离开了。” 吕嬷嬷叹口气,“年纪轻轻的,扔下媳妇和三岁幼女就这样去了,实在太可惜。” 她看看陆心颜神情,见她似陷入恍惚,一言不发,又道:“这才清静几天,只怕很快又要不得安宁了。” 江氏唯一的嫡亲弟弟江淮死了,江氏定要放出来回府帮忙准备后事,这一出来,正值丧弟之痛,加上封氏的私心,极有可能不会再关进佛堂了。 江氏重获自由后,只怕会变本加厉地对付陆心颜,谋夺她的嫁妆! 不管陆心颜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应战,太平子是肯定不会有了。 陆心颜明白吕嬷嬷心中所想,但她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江氏的罪行才刚揭发,江淮就突然死了,这时间点未免太巧合了! 那么江淮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 第95章 九六、夫人才是最有可能的凶手 第二天,陆心颜去福寿院的时候,见到眼睛浮肿,一身素衣形如枯槁的江氏。 按理说,封氏身体本就不好,江氏这般打扮出现在她面前实在不妥,但江淮也算是封氏看着长大的,知道他在江氏心目中如半子的地位,便没多说什么,道:“大媳妇,收拾一下,带着予儿珠珠羽儿去吧。” 原本柔是应该一起的,江氏是她嫡母,江家便是她外祖家,她也喊江淮一声舅舅。 可这只是礼仪上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去世了,再伤心也有限。 封氏怕到时候柔哭得不真心,惹了伤心中的江氏,江氏会失控辱骂惩罚她。 至于陆心颜,她的身份始终是世子夫人,不得不去。 陆心颜早做好了要过去的准备,一早就穿着极淡的荼白襦裙,身上一点饰品也没戴,只了一只简单的珍珠珠钗。 这次跟着她去的人是青桐和白芷。 带白芷去,是想让她确认一下,江淮是不是真的意外死亡! 陆心颜心里期望是意外的,倘若不是意外,那是谁要杀江淮,江淮死了又对谁最有利呢? 细思恐极,陆心颜本不敢想,浑身却又难受得很。 只觉有张无形大网罩在她能活动的上空,无数双眼睛透过网眼暗中窥探。 马车的布围子换上了鸦青,里面的摆设亦蒙上了一层白绸。 这次去江府的马车是广平侯府的,不是陆心颜从庄子上带回来的。 比较窄小,空气通也差很多。 车夫驾车技术同田叔天差地别,颠簸得厉害。 陆心颜心里想着事倒还好,白芷很快就有些受不住了。 面苍白,几呕吐。 “白芷,你吃药了没?”青桐不断替她拍着背。 “吃过了,老病,受不得空气少和颠簸,没什么大碍。”白芷着气。 “青桐,你将车帘掀开透透气。”陆心颜道:“再忍忍,就快到了。”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一座挂着白幡的府邸前,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江府。 府前停了不少马车,江家下人们穿着麻衣,着白布,江氏一下马车,看到此情此景,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原本她还存着半分侥幸,说不定是报信人错了,她弟弟江淮只是受了重伤昏不醒,并未去世。 如今眼前真真切切的一切,击碎了江氏最后的念想,红肿的双眼里,立马布泪水。 江淮与她相差十一岁,几乎是被她当成儿子养大的,曾经在她的心中,除了亲儿子田予,属江淮份量最重,甚至一度高于羽。 她费尽心思想取得陆心颜的财产,不光为了田予羽,也是为了江淮。 可江淮没等到她成功,竟英年早逝了。 江氏心中悲痛无人能懂。 一位五十左右的管家上来,眼含泪,“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年叔。”江氏泣不成声。 年管家是江氏去世的母亲留在府中唯一的亲信了,因为他曾救过江家家主,正三品大理寺卿江仁海一命。 所以不管继夫人卢氏,如何将以前江氏母亲带来的老人赶走换掉,被江仁海指定要替他养老的年管家,卢氏一直不敢动。 “去看看大少爷吧。”年管家擦去眼角的泪。 江氏迈着沉重的脚步,跨进江府。 她的娘家,江氏已经几年未曾回来过了,想见江淮一家人,便请他们去侯府,或是在外面相见。 灵堂设在前院,白幡飘飘,江淮的夫人,刚刚十九的史氏带着三岁的女儿江纤,披麻戴孝跪在那。 江纤年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跪不住,乖巧地倚坐在史氏身边,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前来的江氏。 江氏的妆扮不同以往,几天未见天加上哭了一晚,样貌浮肿,江纤似认出了,又有些不敢认。 “弟妹,纤儿。”江氏声音哽咽。 已哭到快麻木的史氏一见江氏,眼泪立马哗哗往下掉,“大姐,你一定要为相公主持公道!相公以前是有些贪杯,但自从纤儿两岁某晚,有次相公醉酒将纤儿吓哭后,这一年来,相公再也没有饮过酒,怎么会突然醉酒失足掉到河里?” 江淮戒酒的事情江氏也知道,江氏当时听了,嘴上鼓励了几句,心里却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江淮并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曾经答应过江氏的很多事情都半途而废。 如今听史氏这一说,知道江淮戒酒竟不是随口说说,而是下定决心,江氏心里对江淮之死更加疑心了。 “弟妹,这件事你告诉过父亲没有?”江氏忍住伤痛问。 “父亲那边我说了,父亲本来有所怀疑,但当时她在场,说相公是个子摇摆不定的人,以前也多次说过要戒酒,一次没成功过,指不定这次也是如此。”史氏哭道:“后来父亲就不大想追究了。” 史氏口中的她,是江仁海的填房,钦天监监正家的庶女卢氏。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