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祈的呼一紧。 圣上睡眠不好,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他夜里近前无人,自夜不能寐后又一直不在后留宿,除了韩公公之外,没人知道他会说梦话。 偏偏那夜歇在陶昭仪那儿…… 孙祈张了张口,声音都发紧:“父皇梦里说什么?” 第1035章 都是假的 虽是自己府中,但说这些事情还是要谨慎再谨慎,窗户早就都关上了。 可随着孙宣的讲述,孙祈只觉得一股子寒风直达口。 他舔了舔嘴:“父皇骂孙睿就算了,他真的提到孙禛了?别不是你诓我的吧?” “我诓你做什么?”孙宣道,“我前回告诉皇兄,父皇属意的不是孙睿,你就以为我是在害你。 可事实呢,赵方史就是实证!我们已经证明,孙睿就是个幌子。 皇兄只是不信他喜的是孙禛。” 孙祈沉默。 孙宣自己摇了摇头,道:“我说得不对,你也不是不信,而是将信将疑,你心中抱有一份幻想,觉得父皇不是那般荒唐。 就如同,我和母妃一样有幻想,觉得她膝下有皇子、她伴君十余年,就算父皇质疑,也不会不给她机会、夺了她的命。 可我们都错了啊! 母妃死了,跟那个守夜的小内侍一样,说是赶出了,其实早凉透了! 皇兄,这一次,不信也必须信,不然,我们都会完蛋! 父皇能用孙睿挡在孙禛跟前,能为了几句本不确定我母妃是不是听清楚了的梦话就毒杀她,我们拦着孙禛上位,能有活路吗?” 孙祈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活路,陶昭仪都说没就没了。 下一个是谁?是为了儿子而努力的刘婕妤吗? 孙宣按住了孙祈放在桌子上的手,一字一字地道:“当然,皇兄也可以学二哥和六弟,不参与皇位之争,也就安全了。不过,那两位是从头到尾没掺和过,你是中途认怂退出,能不能取信父皇,谁说得准呢。” 孙祈咬紧了牙关,而后,他听见孙宣说了一句话,直击他心神。 孙宣问:“皇兄,你甘心不拦吗?” 孙祈的脸都黑了。 他岂会甘心? 争不过孙睿也就罢了,但孙睿被父皇赶出了局,他却输给孙禛,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孙祈面嘲,刚要气愤地骂孙禛,话到了嘴边又赶紧改口:“那你甘心吗?你不争了?” 孙宣笑了笑了三声,笑得惨痛。 “我争什么?”孙宣的眼角发红,不晓得是酒气还是悲痛,“我想当太子、想当圣上,我想让母妃高兴,让她以后能在慈心安享晚年。 母妃已经不在了,我坐上那把椅子又有什么用呢? 皇兄,你自己想想,若婕妤娘娘出了什么状况,你还有神气争吗?” 孙祈哑口无言,孙宣此人,狡诈有、心狠有,但孝顺是真的孝顺,十几年兄弟,只这一桩,不会看错。 何况,孙宣便是想争,外家不兴盛,陶昭仪一死,他是下风里的下风。 孙宣抱着酒坛子又是一通豪饮,酒了下巴,他浑然不在乎,只是念叨着“可笑”。 多么的可笑啊! 他们兄弟都在琢磨如何对付孙睿,没想到孙睿没有出声,他们的父皇就已经叫他们大祸临头。 “我以为比的是贤能,得百官百姓的心,原来,只要得父皇的心就够了,什么长、什么贤、什么能,都是假的,”孙宣把酒坛子摔了,恨道,“都是假的!” 孙祈的心一样是拔凉拔凉的。 孙宣说得一点都没有错,都是假的,那他努力再多,胜算又在哪里? 真给孙禛当磨刀石吗? 凭什么? 思及此处,另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孙祈重重拍了拍孙宣的胳膊:“我们两个不甘心,孙睿会甘心?这么多年,谁都夸他有能耐,结果是给他亲弟弟当幌子的,他能咽得下这口气?赵方史的事儿一出,他那样的聪明人,肯定算到父皇头上。我还是那句话,让他们静自己斗去!” “斗不起来,”孙宣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儿斗不起来。” “为何?”孙祈反问。 孙宣道:“虞贵妃还在,有虞贵妃着,孙睿能对孙禛下死手? 当他在南陵没有对孙禛下手,兴许是他彼时还不知情,可我想过,他就算知道,他也未必会做。 孙禛若不明不白死在外头,父皇和虞贵妃跟前,他代不过去。 他只要还瞄着那把椅子,他就不能不顾及父皇和虞贵妃的想法,尤其是父皇。 妃子能杀,儿子谁说就杀不得了?” 孙祈骨悚然,理智却一遍遍告诉他,再是危言耸听,孙宣的话也有可取之处。 他又开了一坛酒,喝了两口壮胆,道:“那五弟你的意思是……” “不用对付孙睿,直接朝虞贵妃出手,”孙宣声音淬毒,冷极了,“扳倒虞贵妃,孙睿和孙禛必然翻脸。” 圣上是不敢光明正大偏孙禛的,他们只要帮着孙睿毁了孙禛,再等父皇发作孙睿时,坐收渔翁之利。 若孙睿本事不够,直接落败了,留下个失去虞贵妃管教的孙禛,成不了大器。 至于孙奕,太小了,不足为惧。 “对虞贵妃出手?”孙祈挑眉,“你已有计划?我说句不好听的,虞贵妃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后娘娘们无人能及,你要陷害她,若不能一击致命,那只会自食其苦。除非你能让虞贵妃百口莫辩。” 孙宣道:“她辩,也要看父皇信不信。以前的父皇会听她说,但现在的父皇却未必了。他噩梦身,梦里都在骂孙睿,你觉得那是个什么样的梦?” 孙祈的眼珠子转了转。 “父皇睡不好,有差不多一年半了吧?”孙宣道,“安眠的方子都无用,他身体又没有其他病痛,偏偏好不起来,若是引到巫蛊上,皇兄以为呢?” 孙祈咽了口唾沫,他以为,父皇会暴跳如雷。 这一招,太狠了。 最狠的是,孙宣自己动不了手,陶昭仪不在了,要对后之中的虞贵妃发难,又不能走漏风声,出手的就该是刘婕妤了。 孙宣不仅要让他们母子给他当,还在头上抹了厚厚一层毒。 孙祈看得明白,算得也清楚,可脑海里翻来覆去的,依旧是孙宣说的“没有活路”和“不甘心”。 他终是叹了一口气,道:“你让我琢磨琢磨。” 第1036章 冤枉 陶昭仪出殡这一,孙宣灵前恸哭,几乎昏厥。 孙祈一身素衣来送行,看着那漫天的白纸钱,心里沉闷得不过气来。 孙宣越悲痛,孙祈就越沉重,他对自己前程觉到了茫和不安。 他和孙宣,在顺德帝眼中是一样的,他们的母妃亦是一样的处境。 父皇心里,孙禛是要扶上位的宝贝疙瘩,孙睿是挡在最前面的幌子,他与孙宣是牵制孙睿的棋子。 如果孙淼和孙骆也起了争斗之心,增加的也就是棋子数量。 陶昭仪因此身死,孙宣说得对,迟早轮到刘婕妤。 真到了那时候,抱着母妃牌位哭得撕心裂肺的,就是他孙祈了。 而且,他的软肋比孙宣多。 他有儿子。 真到了父皇不给他活路走的时候,难道会留孙仕命? 从他们入文英殿,生出要争一争的念头之时,他们的结局已经被父皇安排好了。 不拼、不搏,就只能等死。 孙宣送陶昭仪到皇陵,孙祈等兄弟只送到城门口就返回中,他直接去寻了刘婕妤。 因着陶昭仪的丧事,后近来也忙碌,刘婕妤为了表现表现,自是从不躲懒,皇后娘娘安排到她头上的事情,她办得积极又漂亮,甚至还在棺木前哭了好几场。 不说有多少真情实意,总归眼泪是真的,劳神也是真的。 不过,最多的还是惶恐。 陶昭仪的死归结在毒蜂子上,御花园里没搜出来,倒是北花园那儿搜到了个蜂窝,两处说近不近、说远也真不远,偏偏就飞过来那么一只落单的。 明面上讲通了,各人内心里信了多少,就看各人想法了。 刘婕妤是没有全信,但她更不愿意相信,圣上会无情无义到那个份上。 的确,天家无亲情,为了皇位,兄弟阋墙,可不是还远远不到那么烈的时候嘛。 何况,陶昭仪也没见得能左右太子之位,孙宣近来不声不响的,也不足以让人忌惮到去打她。 直到她听孙祈说了来龙去脉,刘婕妤愣着坐了很久。 竟然是因着几句梦话…… 半晌,刘婕妤抓着儿子的手,道:“这些都是孙宣的一面之词,他死了母妃,现在恨不能把能咬的都咬下来,为了引我们上勾,胡编造也是可能的。” “我知道,”孙祈看着刘婕妤,道,“他的话不足以全信,但母妃,不能不信。 孙宣出局了,皇位若是落在孙淼、孙骆手中,我老实些,不再手朝事,闭门吃酒逍遥,他们不一定会狠到要我们母子的命。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