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他的父皇,认准了孙禛就是孙禛,前世为了让孙禛登基,不惜拿他当靶子,不惜削了好几位有功有能之人的权,甚至困死蒋慕渊。 今生,为了孙禛,父皇又设文英殿,寄望于他和孙祈、孙宣挣破脑袋,给孙禛让路。 那便认下吧…… 棋子废了,功效还是不能少的。 “儿臣知情,”孙睿双手握拳,抵着地面,声音略有些颤,“儿臣有罪。” “你听听!”圣上转头对傅太师道,“朕可没有冤他!” 傅太师暗暗叹息,只能继续问孙睿:“殿下,依你之见,如何处置赵方史,赵侧妃那儿……” “明州状况,一切由都察院定夺,”孙睿道,“赵氏只是妇人,她才是被瞒在鼓里的那个,赵方史贪墨,与她没有干系……” 圣上越听越气,摆手道:“退出去吧!朕与傅卿商议政务,你去看看你母妃,然后回府思过!什么时候处置完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孙睿磕了头,起身时,膝盖极其不适,他皱眉忍下了,一步步退了出去。 第974章 缓兵之计 傅太师目送着孙睿出去。 孙睿看着极其不舒服,却又顶着一股气,不肯在姿态上出端倪来。 除了最初的那一步,之后的每一步,他走得沉稳,透着皇家子弟的矜贵气。 傅太师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样很难,他们这样上了年纪的,虽然也会在人前尽力端着,但偶尔吃不消出些老态来,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可孙睿不行,这位殿下骨子里骄傲着呢。 偏就是这种骄傲,让傅太师这样的老头子有些心疼。 只是,傅太师暗悄悄瞄圣上的时候,他在这位父亲身上没有寻到一点点心疼的痕迹。 圣上甚至没有看孙睿,他坐在椅子上,胳膊撑着扶手,以拳抵下颚,一脸严肃,一副气闷模样。 他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皮子,冷声与傅太师道:“这么多年,朕最宠的儿子就是他!” 傅太师嘴上忙应了一声:“是。” 圣上见他反应平淡,又继续道:“赵方史糊涂,他跟着糊涂!刚刚说的那叫什么话!他好好认错,撇清和赵家的关系,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为了一个同知,他掺合个什么劲儿!” 傅太师垂着手,心里默默想,三殿下哪里是跟着赵方史糊涂,分明是儿子肖父! 圣上偏宠虞贵妃、宠得皇太后频频出话都毫不改变,孙睿这会儿要护赵侧妃,不就是一脉相承嘛! 话说回来,壁虎断尾的自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帝王还是臣子,人生在世,总有不得不面对破釜沉舟、需要做取舍的时候,但若是个一出状况就立刻撇清的,则显得冷血冷情了些。 以傅太师来看,情重到不顾大局的不行,冷情得说断就断的也不行,这事儿要看一个度。 赵方史这状况,三殿下今二话不说就与赵家撇清,那才叫人真的心慌。 还远不到那个时候呢。 当然,这些话他说不得,他只能道:“三殿下卷入其中,立太子之事……” “立什么?”圣上哼了声,“朕这时候说立他,谁会答应?卿你答应?” 傅太师讪讪笑了笑,他当然不可能答应。 圣上又道:“明州那里,总归是睿儿出了差池,可正如卿所言,他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还是要等都察院查办清楚了再议。 眼下立太子,等于是把睿儿排除在外了,将来若查明白了与他干系不大,朕难道要再把立给别人的太子再废了给他? 这事就暂且先不提了吧。 朕这回也看出来了,睿儿是有本事,就是太年轻,不周全,卿多提点提点他,让他再历练几年吧。” 傅太师心思转了转,佯装不赞同地道:“历练是自然的,可是,圣上,您今罚得太重了些,这么大冷的雪天,别说三殿下的身体了,您让其他殿下去外头跪着都会跪出事儿来的,您最宠他,最后病倒了,心疼得还不是您嘛!” 圣上抿了抿:“这不是卿正好来了吗?这么多年朕就没好好训过他,也该敲打敲打了,就是拉你陪朕唱个戏罢了,你难道不明白?” 傅太师忙道:“您说的是。您是君、也是父,严厉些也是为了殿下好。” “正是。”圣上点了点头。 傅太师告退出来。 一出御书房,冷风袭面,吹散了身周的那点暖意,他没有多坐停留,急匆匆往文英殿走。 雪似是更大了,吹得傅太师的心也是拔凉拔凉的。 他知道自己这一趟没有来错,一些原本只是猜测的想法,此番都落到的实处。 圣上口口声声说最宠三殿下,说借机敲打,总归红脸白脸都有人唱,不至于真让孙睿去雪地里跪着。 可严父也是父,作为父亲,不该是那样的反应。 三殿下离开时,圣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当然也有不忍看的,怕自己心软,可傅太师当时在圣上的神态里本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牵挂与心疼,这哪里是宠、哪里是在乎? 出了这等事,立太子必然搁置,圣上代他的那些听着没有错,细细咀嚼,最后只有四个字:缓兵之计。 圣上哪里是真的听进去了他们几个老家伙的劝,松口立太子了呀。 他只是拖延不住了,为了安他们的心,不得不松口。 好巧不巧的,明州出了事,立三殿下肯定不行,改立他人似是也不好。 如此,历练几年,不就是名正言顺地拖延几年吗? 有这一茬在,谁还能一次次地去建议圣上立太子? 傅太师一面想,一面进了文英殿,一时间,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包括孙祈等几位殿下。 “外头雪还大,散值时就该积起来了,”傅太师说了一句,走到炭盆前暖暖双手,笑了笑,“大冷的天,支个锅子,再烫壶酒,乐事儿。” 话音一落,引了不少附和之声。 只是大伙儿的心里都在判断,傅太师还能如此恰意,孙睿是不是把明州的事情都推干净了? 孙祈直接些,他的身份也好说话,待傅太师暖了身子落座,他问道:“父皇恼三弟了吧?要不要紧?” 傅太师没有瞒,道:“圣上很是生气,让殿下闭门思过。” 孙祈还想知道得更细些,可傅太师摇了摇头,他也就没有再问,反正到了散值的时候,刘婕妤那儿必定有周全消息。 傅太师取了一本折子,上头议的是南陵几个要职的官员安排状况。 他记得,几次讨论时,孙祈、孙宣都说了不少看法,头头是道。 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几个老家伙想得一点没有错,无论这几位再努力,都没有得到圣上的心。 圣上真正属意的,是一个提出来无法获得他们认同的皇子,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文英殿,才有了几位殿下彼此之间的制衡,才需要缓兵之计。 此时此刻,傅太师甚至怀疑,赵方史贪墨这事儿,背后真正使劲儿的未必是孙祈、孙宣,而是圣上授意爆出来的。 否则,委实太巧了些。 第975章 不懂 静里。 虞贵妃听说孙睿过来了,立刻从榻子上起身,匆匆趿着鞋子出去,急得全然失了贵妃仪态。 她甚至掀开了厚厚的挡风帘子探出身去,外头风雪面而来,吹得她身子晃了晃。 冷,透心的冷。 虞贵妃顾不上,她全部心思都落在孙睿圣上。 孙睿进殿,冻得发紫的双嗫嗫,似是想问安,却冷得发不出声。 他没有解雪褂子,就这么立在炭盆旁取暖。 虞贵妃看着他青紫的指甲盖,眼冒金星,催着嬷嬷道:“去取干净的褂子来,这身都沾着雪、漉漉的,哪里能不冷!” 她亲手给孙睿解了,又拿干净的系上,握着儿子冰冷的双手,道:“从御书房过来的?怎的又没有拿个手炉?你父皇真是,气归气,恼归恼,哪有冻着你的道理!他气头上没有顾,你怎的就不让内侍拿你一个?” 催了褂子,又催热茶,末了还担心手炉一冷一热的,会叫孙睿的双手起疮,虞贵妃干脆自己给他哈气手。 孙睿没有拒绝,站着垂眸看虞贵妃忙碌。 渐渐的,身体没有那么冰了,虽不暖和,但好歹不冻人。 他清了清嗓子,寻回了声音,道:“难得见母妃如此。” “哪里的话,母妃向来……”虞贵妃说了一半,自己顿住了,她抬眼看孙睿,心里叹了一口气。 孙睿的语调一切如常,虞贵妃不知道是自己太锐,还是前回那些话着,她愣是从这种寻常里听出了不来。 再说了,她也心虚。 这样的关切、仔细、恨不能事事亲力亲为替儿子打点,她的确向来如此,也的确极其难得。 她的向来都是对孙禛、孙奕,她的难得是对孙睿。 虞贵妃从前从不觉得自己偏心,或者说,她觉得那样的偏心是理所应当的,长子有长子的责任和担当,与小儿子是不一样的,孙睿也没有不过,以至于这份不其实在他心里很多年了。 她顿时讪讪,倒也庆幸没有心急火燎地把赵知语叫来问话,不然又要伤着孙睿的心了。 “母妃听说,你父皇发了好大一通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虞贵妃低声询问,“你真帮着赵家处理了?” 孙睿的眉头皱了皱,道:“折子上说的,有些不同。” 他也是直到这一刻,才能定下心来细细分析其中因由。 不说今生,孙睿前世也与余将军打过不少道,这一位干将在他眼中,是个很顶真、也很耿直的人。 武人情,虽也念了不少书,但余将军依旧直来直去,不太会朝堂上弯弯绕绕那一套。 他不会帮人隐瞒什么,也不会胡编造、井下石。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