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孙祈最终获胜,几十年后,谁知道他又生几个儿子。 孙祈让孙仕拜了先生,稳住了与宋氏的关系,终于腾出手来想给弟弟们一些教训了——前回的亏,可不能白吃。 哪知道他还没有寻事儿,孙宣自己就翻船了。 孙祈心旷神怡,看折子都比平里带劲儿。 此番神,落在孙宣眼中,自是左看右看都不顺眼。 他甚至在猜,莫不是孙祈已经知道前回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了他一份大礼。 孙宣吃不准,又觉得孙睿也牵扯其中,别看孙睿一到冬天就一副颓然模样,怕冷可碍不着他做事,何况,孙睿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孙禛还生龙活虎着。 他算是知道前一回孙祈的受了,莫名吃了个跟头,看谁都是伸脚绊他的那个人。 不过,孙宣还是看错了,孙禛哪里是生龙活虎,他都是装出来的。 孙禛近来都老老实实待在文英殿,此处炭火烧得热,叫他舒坦不少,且名正言顺,不会让人怀疑他的身体。 他不敢被人看出来,也不想被人看出来。 被当废人看,他头一个不乐意。 他可以在静里对夏太医不,对虞贵妃的关心都冷言冷语,可一旦走出静,孙禛就咬着牙装没事人。 孙睿对此心知肚明,由着孙禛去演,就孙禛这脾气,他能演一月两月,演不了一年两年,总有一会爆发出来。 这厢孙宣在暗自观察,却不知道,另一厢御书房里,蒋慕渊亦在暗暗思忖,是哪个下手这般快。 圣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冲着镇南将军乔靖去的:“朕看他是活腻了!” 蒋慕渊道:“乔靖在走向活腻了的路上,乔蕴嫌慢,使劲儿给他老子上催命符。” 圣上嗤了声:“你倒是看得明白。” 蒋慕渊敛眉,抿了抿。 前世的蜀地战争,其实名不正言不顺。 孙璧还能借着他姓孙闹一闹,蜀地那儿,当地士族、苗人、大小官员并上乔靖,能寻出个什么名号? “清君侧”都是笑话。 蜀地内部也有分歧,有人想一路北上占了中原再图京师,有人想占着蜀地与朝廷分庭抗礼,这些矛盾本该让他们从内部瓦解,谁想到越打心越齐,愣是与朝廷打得你来我往,打到了后头,起兵的名号早就不关心了。 胜者为王。 可最初时,蜀地是想求个名号的。 现在还是顺德二十一年的腊月,应当是蜀地内部正为了何时兴兵、以什么名号兴兵争论不休的时候,被送入京城的乔蕴却不老实,他都被他爹放弃了,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让蜀地慢慢寻时机? 早死早了。 大抵就是乔蕴的想法了。 圣上的指尖敲着折子,似笑非笑:“孙璧带的好头啊。” 蒋慕渊也不说破,只是道:“现在委实不是动乔靖的好时候。” 圣上没有说话。 蒋慕渊又道:“南陵未平,两处征战,损失难料。” “朕知道,”圣上冷哼了,“乔蕴想闹,由他闹去吧。” 退出御书房,蒋慕渊看着沉沉的天,半晌,笑了声。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前不久他还琢磨着通过乔蕴来让圣上对蜀地不,一步步安排好了,将来对蜀地下手也容易些,没有想到,乔蕴撒了腿狂奔着要上奈何桥,蒋慕渊还得劝着圣上忍乔靖。 还不是时候啊。 就算南陵不能全部收回来,好歹要等到把孙璧围困在南陵城,不给南陵、蜀地两面夹击的机会,最好让国库再缓一口气…… 正如他对圣上说的,同时开战,朝廷恐吃不消。 不管是乔蕴自己寻死,还是有人要拖孙宣的后腿,眼下最紧急的,还是进攻南陵。 少了南陵这个后顾之忧,蜀地局势若起变化,多少还能应对。 下午,蒋慕渊去了顺天府,见到了心事重重的绍方德。 腊月过了大半了,离封印没有几天,衙门里却忙得脚不沾地。 那些身份卓卓的少年人兴事,顺天府原本能推个一干二净,自有其他衙门去负责收拾,可偏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有商户受损,亦有百姓受伤,人家咚咚咚地来敲顺天府大鼓,绍方德真不能不管。 蒋慕渊背着手往里走,嘴上道:“该安抚的安抚,该赔银钱的赔银钱,快过年了,都不容易。” 绍方德脚下顿了顿,见蒋慕渊疑惑着回头看他,他讪讪笑了笑:“小公爷这话听着有些耳。” 蒋慕渊微怔,仔细一想,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几句话,孙祈前回也说过差不多的。 “难为绍大人了,”蒋慕渊叹道,“前回的案子虽办了,绍大人心里总还不妥吧?” 绍方德苦笑,请蒋慕渊进了书房,了茶水,才垂下肩膀,缓缓道:“当了这么多年官,按说什么样的事儿都见过,也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却……叫小公爷见笑了。” 蒋慕渊知道他指什么,抿了一口茶,道:“我笑你做什么。” 第881章 闱 蒋慕渊对绍方德也算知知底了。 绍方德能坐到顺天府尹的椅子上,为官自然是有一套的。 皇城之中,天子脚下,管着偌大的京城,这活儿并不好做,绍方德不仅干了,还干得不错。 前世时,蒋慕渊不喜回国公府,在京里的子大半都宿在顺天府,绍方德给他行了不少方便。 绍大人有他的圆滑,但也有他的坚持。 这一点,蒋慕渊很是欣赏。 蒋慕渊清楚,前回的事儿,绍方德会做最正确的选择,可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丁点的疙瘩。 毕竟,以强硬为名的黄印,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要周旋着做,又有什么是没有靠山、哪怕拼尽全力都做不成的。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之处数不胜数。 蒋慕渊自然佩服刚正不阿到半步不让的人,也清楚他们很难在仕途上一展抱负。 “绍大人已经是尽力了。”蒋慕渊道。 绍方德微微点了点头。 尽力二字,他自认还担得起,只是偶尔静下来想想,又觉得许是还能再做些什么。 顺天府不能把皇子之争摊到台面上,但要是能把真正冲女童下手的那人抓出来,总比拿一个死囚充数强些。 可惜,偌大的京城,哪里去找那么一个人。 指不定已经拿钱离开京城了,亦或是被灭口了。 “我判过很多案子,见过无数遗属,有时候,假话反倒是比真话让人舒坦多了,我一味追求的真相,除了让我心里过得去些,没有什么意义……”绍方德顿了顿,又道,“转念再想想,又似自我宽恕,给自己寻了个台阶。” 蒋慕渊没有劝解绍方德,这事儿不用劝,绍方德本不是犯糊涂,他只是憋着一股气,说出来了,慨一番,继续尽他所能做顺天府尹。 绍方德亦没有说多久,很快收了心神,专心与蒋慕渊讨论乔蕴等人的事情。 “这是圣上的意思,我来与大人说一声,先这么办着。”蒋慕渊代了一番。 绍方德应了。 他还不知道蜀地状况,他的想法与很多官员一样,乔靖不孙宣提出来的“质子”方案,只送乔蕴进京来表达不,没有想过蜀地会反。 蒋慕渊起身告辞,绍方德一路送出来。 待到了顺天府外头,蒋慕渊低声又说了一句:“大人若想查也不无不可,如今是不行,将来哪一天,指不定就用上了。” 绍方德颇为意外,含糊应了声,目送蒋慕渊离开。 直到看不见人了,绍方德才摸了摸胡子,抬头看了眼“顺天府”的匾额。 小公爷的意思是,既然他躲不开皇子争斗,不如就多握些本钱,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俗话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绍方德很是犹豫,他慢慢走回了书房,闷声不响喝了一整壶茶,出门小解,吹了阵冷风,一个灵,突然也就悟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难道就能长命百岁了? 既然坐在这把椅子上了,既然无法置身事外,那死得明白,总比死得糊涂强些,好歹黄泉路上,还能与来拘他的无常多唠嗑几句话呢。 赶在衙门封印前,顺天府处理好了被牵连到的百姓,乔蕴等人也难得老实了几天,照这个样子,倒也能过个好年。 孙祈暗自琢磨着炮仗怎么就不响了,洪隽劝他暂莫掺合,免得突然炸开,原本半点没有牵扯的孙祈倒得一身红。 孙祈听进去了,没有再管乔蕴,只是听底下人说,孙宣为了让那些质子太平颇费了一番心思。 其实,哪止孙宣,蒋慕渊亦出力不少,眼下还不是出兵蜀地的时候。 小年、大年,整个京城热热闹闹过了元宵,各衙门开印,年节的愉未消,大伙儿就已经翘首盼着闱了。 今年的闱定在二月初九,礼部主考,因着纪致诚要进考场,这些子纪尚书都在避嫌。 盘口也开了,有点儿名声的考生都在其中,赌中不中。 看客们为了热闹,输赢也就那些银钱,而对考生而言,中还是不中,关乎一生。 初考那落了雨,考生们还未进场,就被这雨得狈不堪。 苏侍郎倒也体虚考生,让底下一人送一碗姜汤,让他们莫要因为寒而耽搁了考试,再扛不住倒下的,也怪不了谁,自个儿命里就无这一回高中的运势。 连着三场、一共九。 纪致诚迈出考场,与几个相地拱了拱手,就上了自家备好的轿子,急匆匆回府了。 有人问:“他脸凝重,可是考得不如意?” “哪能呐!”几个监生笑了起来,“他媳妇儿快生了,他心里急。” “能双喜临门,倒也是一段佳话。”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