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慕渊看着顾云宴，见他神 凝重，便主动把话都戳穿了：“大舅哥想问的，其实是北城墙上的痕迹，我要如何禀告圣上吧？” 顾云宴苦笑。 他何尝不知道蒋慕渊很聪明，他一样知道自己的问题会引起蒋慕渊的疑心，但他不敢全然咽在肚子里。 事情已经如此了，埋起脑袋不闻不问不做准备，绝不是一个好法子。 顾云宴深 了一口气，直直看着蒋慕渊，道：“你我都看过城墙，这个问题无法回避。 不管那人是谁，他如何做了，他又为何那么做，我顾家作为北地守将，难辞其咎。 这是顾家的失责，推卸不掉，也没有脸推卸，我也不想以姻亲的身份来求情，让小公爷替我们瞒下。 而是，能否暂且缓下，给我顾家子弟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我们亲手把北境收回来，能让朝廷看在顾家数代英烈和我们兄弟的拼杀份上，饶过女眷和孩子？” 蒋慕渊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 了眉心，反问道：“那个人是二伯父？” 顾云宴的眸子一紧。 见他慎重，蒋慕渊反而笑了笑，道：“那 从密道口寻到祖母他们时，我就在思索这个问题了。 我甚至和云锦  过，为何二伯父会死在密道口、而不是北地城中的某一处。 云锦当时与我说，没有铁证，就不要跟你们提一个字，她怕你们伤心。” 顾云宴的眼中 是悲伤，叹道：“大概今我们发现的，就是铁证的一环了吧。” 蒋慕渊 低了声音，追问了一句：“大舅哥没有怀疑其他守军，直直推断到自家人身上，是否早有预兆？” “是有些许预兆，却不知道那个自家人到底是谁，”顾云宴叹息，“都是血亲，没有证据，怀疑自家人真不是容易事，有时候甚至觉得是不是想错了方向，杯弓蛇影， 本没有那个人……” 血亲直接的防备猜忌，这滋味真的很糟糕。 蒋慕渊经历过，自然也懂。 顾云宴抬眸，问道：“只是，小公爷为何会猜二叔父？为何把同在密道口的云妙排除在外？他们是亲父女。” 他是存有疑心，回北地之后，看任何人都多思量一番，也是直到寻到了顾致泽的遗体，才有七八成把握。 那么，对顾家毫无猜疑的蒋慕渊，又是如此想到这处的？ 蒋慕渊提起茶壶，给顾云宴 了些热茶，道：“二伯父的伤情很奇怪，他也不该在那儿，要说有通敌之人，他可能 最大，但云妙不可能参与其中。” 顾云宴一怔：“为什么如此断言？” “若是云妙，她不会选在那天夜里动手，”蒋慕渊缓缓道，“云锦那夜梦见云妙了，会给云锦托梦、希望云锦能过得好的云妙，是不会选择在云锦出阁的前一天夜里，把整个顾家拖进深渊的，云妙舍不得。” 人的一生由夜夜组成，在这其中，自然也重要的、期盼的子。 而姑娘家出阁，可以说是一辈子里最看重的一了，尤其是两情相悦的婚事。 做姑娘的最后一晚，顾云锦会 喜、会紧张、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样的一夜，哪怕是在数年后回忆起来，都该是甜 中带着些许青涩的酸。 但是，不能夹杂痛苦。 顾云妙那么盼着顾云锦好，她绝对不会愿意在之后的每一年里，在顾云锦原本应该喜的这几天中，却因着族亲的亡故而伤心。 饶是顾云宴心情无比沉重，听了蒋慕渊这番解释，他也忍不住弯了弯 角：“小公爷信这个？” 蒋慕渊笑了：“信啊。” 他信的，重生回来，自是信的。 笑过了，蒋慕渊收起了笑容，坐直了身子，严肃又认真地道：“大舅哥，今这折子里，我只会报顾家伤亡，我对北地破城的任何猜想都不会提及一句。” 蒋慕渊如此“ 快”，反倒叫顾云宴有些忐忑了。 “眼下，把狄人赶出北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有损军心的事情，不该拦了收复北境的路，”蒋慕渊道，“哪怕我不是顾家的姑爷，我也一样不会写。” 事情有轻重缓急，顾云宴明白，眼下虽被狄人破了城池、占了隘口，但士气正盛，若坐实了顾家通敌，士气的损失不可估量。 顾云宴站起身来，对蒋慕渊拱手行了一礼：“我顾家，虽有不肖子，但其余人，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百姓，也会对得起小公爷今的‘帮助’。” 蒋慕渊笑了笑，没有再多说，送了顾云宴出去，而后重新坐下，提笔写折子。 他没有告诉顾云宴的是，这份所谓的“铁证”，他不止今不报，他以后也不会报。 士气、民望，这是其中缘由，但最重要的是，他这辈子要好好的活下去，就不能把这样的把柄递到圣上手中。 顾云锦是顾家女，顾家背上了通敌的名声，对蒋慕渊只是坏处，而这坏处，能让他在面对圣上时，毫无还手之力。 如前世一般被圣上 到绝境？困死孤城？ 那他重活一世又图了些什么？ 不管何种理由，通敌的顾致泽已经死了，活下来的顾家子弟皆是奋勇之辈，收复北境，比清点算账来的重要得多。 这也是蒋慕渊要袁二快马送折子进京的原因。 北地局势与前世截然不同，不管这是孙睿的手笔，还是其他人在作祟，他十之八九有下一步的动作。 蒋慕渊不能猜到全局，但也担心对方会拿顾家做文章，早做防备，总好过受人掣肘之后再寻求反制的机会。 毕竟，京城与裕门关路途遥远，很容易一步慢、步步慢。 第551章 这封折子上，列了已知的顾家子弟伤亡，名单常常一串，占的纸面比说事情的多得多。 为了避免出错，蒋慕渊和顾云宴对过所有的人的名字，以防只知音而不知字。 折子放在一旁吹干，蒋慕渊又迅速写了另一封给听风的信，而后分别装好，与宁国公府的 牌一道给了袁二。 夜已经浓了，袁二要离关入京，少不得这牌。 而蒋慕渊又被向威请去了军中商议，忙得分身乏术。 屋子里，葛氏和朱氏用过了饭，进来看顾云映。 顾云锦道：“模模糊糊睁开过眼睛，我喂了两勺水，她又睡着了。” 葛氏坐在 沿，轻轻抚着顾云映的额发，道：“能睁开眼睛，就一定能好起来。她不是没有反应的，只是还太困了。” 屏风另一头，顾云骞抬声问道：“三房除了栋哥儿和勉哥儿，只剩下云映了？” 朱氏抿了抿，挤出笑容来，道：“好歹还留了两个小的，云映心心念念地就是带两个哥儿去投奔亲人。” 顾云骞低声叹息。 朱氏听见了，和顾云锦换了一个眼神，两个都没有说穿。 顾云康去追顾致沅的遗体，眼下依旧毫无音讯，这么多天过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将军府二房这一支，除了被过继出去的顾云骞，也没有人了。 一时屋子里气氛沉闷，落针可闻。 忽然间，只听得葛氏低低惊叫一声，引得顾云锦探头看去。 葛氏的双手悬在顾云映的脸颊上方，似是想抚摸她却又不敢下手，连声音都有些紧张了：“是不是渴了？” 闻声，顾云锦赶忙追问：“云映醒了？” 几人都聚到了头，看着虚弱又茫然的顾云映。 顾云映的眼皮子半抬着，显得有气无力的，嘴微微开合，发出轻轻的音节，比猫叫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顾云锦试了温度，端了茶碗过来，拿小勺子一点点喂到顾云映边。 “瞧着比前几好多了。”顾云锦喜道。 同样是喂水，前几是拿勺子硬喂的，而这会儿，顾云映是有知觉地、自己在寻着水。 朱氏催着施妈妈去请大夫来瞧瞧，而在等大夫的时候，顾云映渐渐清明起来。 眼睛都睁开了，虽然视线依旧没有焦点，但眼珠子是在动的。 大夫急匆匆赶来，仔细瞧过了，与众人道：“看这模样，最多一两就能完全清醒过来。” 这个消息，在今的悲痛沉重之下，实在振奋人心。 而最叫人喜又意外的是，没有等那“一两”，这天深夜，顾云映就清醒了。 人虽然很虚弱，但意识很清楚，与她说的话，都能用眼睛来回答。 葛氏确定了她的状况，笑着哄道：“你身子尚弱，要调理一阵了。” 顾云映一瞬不瞬看着葛氏，眼睛里写了坚持。 葛氏何尝看不懂这份坚持，她刚刚报喜不报忧，就是不想刺 顾云映，可这小姑娘本不“领情”，一定要她在此刻说一个明白。 她的心紧了紧。 顾云锦得了消息，赶过来看望，见顾云映执拗，便一五一十地，把如今的状况都说了。 谁生、谁死、谁伤，谁又了无音讯…… 顾云映的眼睛里笼了一层水雾，最终凝成了泪珠，溢出眼角。 “云映，”顾云锦拿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眼泪，柔声问道，“那进了密道之后，你折返回去寻云妙时，密道口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云映的睫 颤了颤。 顾云锦深深望着她的眸子，想从其中看出她的情绪来，只是那层笼着的水气朦朦胧胧的，把眼底遮盖起来，叫人窥不到其中。 而顾云映一直没有回答，直到顾云锦醒悟过来是自个儿太着急了、顾云映没有办法开口时，沉默的顾云映才从嗓子眼里蹦出了几个字。 她说：“我不记得了。”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顾云锦等人的意料。 葛氏下意识地冲口而出：“那你还记得手上身上是怎么沾上血的吗？你记得那是谁的血吗？” 顾云映闭上了眼睛，颤声道：“真的不记得了……” 饶是听出了顾云映话语之中的逃避，葛氏和顾云锦终究不想迫刚刚醒过来的伤者。 葛氏轻轻抚着顾云映的脸颊，放柔了声音：“不急这一时三刻，等身子康健了，能想起来就想，想不起来也不要紧……” 这厢葛氏正在安抚，那厢顾云宴的声音从屏风后传进来，几分疲惫、又几分坚毅。 “是二叔父吧，”顾云宴道，“云映，你不是不记得了，而是不敢说吧？” BOwＵＣＨInＡ.cｏM |
凝重，便主动把话都戳穿了：“大舅哥想问的，其实是北城墙上的痕迹，我要如何禀告圣上吧？” 顾云宴苦笑。 他何尝不知道蒋慕渊很聪明，他一样知道自己的问题会引起蒋慕渊的疑心，但他不敢全然咽在肚子里。 事情已经如此了，埋起脑袋不闻不问不做准备，绝不是一个好法子。 顾云宴深
了一口气，直直看着蒋慕渊，道：“你我都看过城墙，这个问题无法回避。 不管那人是谁，他如何做了，他又为何那么做，我顾家作为北地守将，难辞其咎。 这是顾家的失责，推卸不掉，也没有脸推卸，我也不想以姻亲的身份来求情，让小公爷替我们瞒下。 而是，能否暂且缓下，给我顾家子弟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我们亲手把北境收回来，能让朝廷看在顾家数代英烈和我们兄弟的拼杀份上，饶过女眷和孩子？” 蒋慕渊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
了
从密道口寻到祖母他们时，我就在思索这个问题了。 我甚至和云锦
过，为何二伯父会死在密道口、而不是北地城中的某一处。 云锦当时与我说，没有铁证，就不要跟你们提一个字，她怕你们伤心。” 顾云宴的眼中
是悲伤，叹道：“大概今
低了声音，追问了一句：“大舅哥没有怀疑其他守军，直直推断到自家人身上，是否早有预兆？” “是有些许预兆，却不知道那个自家人到底是谁，”顾云宴叹息，“都是血亲，没有证据，怀疑自家人真不是容易事，有时候甚至觉得是不是想错了方向，杯弓蛇影，
本没有那个人……” 血亲直接的防备猜忌，这滋味真的很糟糕。 蒋慕渊经历过，自然也懂。 顾云宴抬眸，问道：“只是，小公爷为何会猜二叔父？为何把同在密道口的云妙排除在外？他们是亲父女。” 他是存有疑心，回北地之后，看任何人都多思量一番，也是直到寻到了顾致泽的遗体，才有七八成把握。 那么，对顾家毫无猜疑的蒋慕渊，又是如此想到这处的？ 蒋慕渊提起茶壶，给顾云宴
了些热茶，道：“二伯父的伤情很奇怪，他也不该在那儿，要说有通敌之人，他可能
最大，但云妙不可能参与其中。” 顾云宴一怔：“为什么如此断言？” “若是云妙，她不会选在那天夜里动手，”蒋慕渊缓缓道，“云锦那夜梦见云妙了，会给云锦托梦、希望云锦能过得好的云妙，是不会选择在云锦出阁的前一天夜里，把整个顾家拖进深渊的，云妙舍不得。” 人的一生由
喜、会紧张、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样的一夜，哪怕是在数年后回忆起来，都该是甜
中带着些许青涩的酸。 但是，不能夹杂痛苦。 顾云妙那么盼着顾云锦好，她绝对不会愿意在之后的每一年里，在顾云锦原本应该
角：“小公爷信这个？” 蒋慕渊笑了：“信啊。” 他信的，重生回来，自是信的。 笑过了，蒋慕渊收起了笑容，坐直了身子，严肃又认真地道：“大舅哥，今
快”，反倒叫顾云宴有些忐忑了。 “眼下，把狄人赶出北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有损军心的事情，不该拦了收复北境的路，”蒋慕渊道，“哪怕我不是顾家的姑爷，我也一样不会写。” 事情有轻重缓急，顾云宴明白，眼下虽被狄人破了城池、占了隘口，但士气正盛，若坐实了顾家通敌，士气的损失不可估量。 顾云宴站起身来，对蒋慕渊拱手行了一礼：“我顾家，虽有不肖子，但其余人，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百姓，也会对得起小公爷今
到绝境？困死孤城？ 那他重活一世又图了些什么？ 不管何种理由，通敌的顾致泽已经死了，活下来的顾家子弟皆是奋勇之辈，收复北境，比清点算账来的重要得多。 这也是蒋慕渊要袁二快马送折子进京的原因。 北地局势与前世截然不同，不管这是孙睿的手笔，还是其他人在作祟，他十之八九有下一步的动作。 蒋慕渊不能猜到全局，但也担心对方会拿顾家做文章，早做防备，总好过受人掣肘之后再寻求反制的机会。 毕竟，京城与裕门关路途遥远，很容易一步慢、步步慢。 第551章 这封折子上，列了已知的顾家子弟伤亡，名单常常一串，占的纸面比说事情的多得多。 为了避免出错，蒋慕渊和顾云宴对过所有的人的名字，以防只知音而不知字。 折子放在一旁吹干，蒋慕渊又迅速写了另一封给听风的信，而后分别装好，与宁国公府的
牌一道
沿，轻轻抚着顾云映的额发，道：“能睁开眼睛，就一定能好起来。她不是没有反应的，只是还太困了。” 屏风另一头，顾云骞抬声问道：“三房除了栋哥儿和勉哥儿，只剩下云映了？” 朱氏抿了抿
顾云映，可这小姑娘
颤了颤。 顾云锦深深望着她的眸子，想从其中看出她的情绪来，只是那层笼着的水气朦朦胧胧的，把眼底遮盖起来，叫人窥不到其中。 而顾云映一直没有回答，直到顾云锦醒悟过来是自个儿太着急了、顾云映没有办法开口时，沉默的顾云映才从嗓子眼里蹦出了几个字。 她说：“我不记得了。”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顾云锦等人的意料。 葛氏下意识地冲口而出：“那你还记得手上身上是怎么沾上血的吗？你记得那是谁的血吗？” 顾云映闭上了眼睛，颤声道：“真的不记得了……” 饶是听出了顾云映话语之中的逃避，葛氏和顾云锦终究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