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还紧紧捂着家产,谁知道他的后代会把银钱拿去做什么。 万一,行了大恶事,那他在地底下都要被人骂,祖坟都会被人挖的。 没钱没势了,总归能太平些、不惹事了吧。 说到底,是他不会教导子孙,以前没管好,往后,大概也管不动。 既如此,舍了家产,换了名声吧。 毕竟是掏心掏肺的话,金老大人年纪又大了,说得格外动,听得绍方德都慨不已。 都说虎父无犬子,金老爷要是能有金老大人十分之一的通透,这家子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绍府尹的目光落在案卷上,暗暗叹息,这有个被儿子连累的,他的大牢里还关着个连累儿子的,金王这一对亲家,这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啊! 圣上对金老大人的觉悟还是很意的,他不是个好砍头的,在杀儆猴和收银子补充国库,自然是后者更好。 “绍卿的意思呢?”圣上看了眼绍方德。 绍府尹垂着头,心说这还有自个儿的意思?他在这案子上,不就是上头说什么、底下就做什么吗? 当然,他也不想断个被全城百姓指着鼻子骂的结果,可小公爷提出了“拿钱买命”,肯定是有法子周旋、不会让这个提议被骂得狗血淋头的。 他模样恭谨极了:“金老大人的这份心,太叫微臣动了,若令郎能经过这一回的事儿,体会到老大人您的心意,往后不再做那等事儿,那就太好了。” 金老大人给圣上又磕了几个头,这才被内侍搀扶出了御书房。 经过蒋慕渊身边时,老大人递给了他一个万分的眼神。 御书房里的这一决断,很快就传出了门。 大意是最后的审判没有下,但金老爷不用死了,也不会被放到蛮荒之地,大抵就是一顿之后、吃几年牢饭,就算过去了。 这就是拿钱消罪啊。 看戏的百姓们很是不意,有钱人就可以为非作歹吗?有个当官的爹,就能拿钱解决问题了? 不少人聚集到了金家外头,指指点点。 金老大人回府后并不回避,把在御书房里说过的又讲了一遍,肺腑之言听的人心里酸溜溜的。 养大个孩子不容易,金老大人在京中又素来名声不错,若不是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往后大伙儿提起他时,也是要给竖个大拇指的。 人群中,有人犹犹豫豫地开口:“又要花钱赈灾,又不能少了边关粮饷,都说国库空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补些银子,也不错?” 家里有亲属当兵的,听得进去这话的,若是国库无银,亏待了边关,有官阶的好些,受苦的首先就是底层的普通兵士。 而他们的家里人,除了本事特别出众、或是从军多年的,几乎都是最普通的那些小兵子。 更有一些,连兵士都没有混上,或因徭役、或为谋生,只是个苦力脚夫,他们的生活那叫一个辛苦,大冬天的都是薄衣,要是朝廷银钱多些,是不是家里人就能过得好些了? “要是这些银子,能让俺孙儿冬天守城时厚衣服穿,俺就不要他们死了。”一拄着拐杖的老汉道。 有人嗤之以鼻:“老丈真以为这银钱能到边关?怕是成了养心的砖瓦了!” “两湖重建刚有了些模样,圣上不会在这个时候兴建养心的吧?” “国库空虚始终不是一个事儿,再有个什么状况,苦的就是老百姓。” 国库的银子,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赋税。 眼下还算太平,一旦出些事端,银子不够花销,朝廷必然伸手朝百姓们要钱。 金老大人能拿出来的银钱,与大灾大难时所需求的相比,虽是九牛一,可若是在自家头上,哪怕这么多人分摊,还是很舍不得的。 况且,赋税一旦上去了,想要再落下来,可不是他们看热闹、指点江山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事关钱袋子,比起那槌金老爷的命,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有些道理……” “那、那王家的,王家出不出银子?”有人问道。 “王家不比金家底子厚,没多少银子。” “再少也比俺家多啊。” “银票拿出来一张是一张。”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路往王家去了。 王府大门紧闭。 王家才有一个王甫安,原也不是什么富贵出身,员外郎能有多大的宅子? 前后两进,外头围墙高声喊话,里头屋子内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夫人坐在桌边,了酸的太,她知道,自家又被百姓给围住了。 自从昨出事起,外头就没断过人,多与少的区别罢了,有人只看热闹,有人骂骂咧咧,更有人拿着石头往院墙里扔,王夫人只能在屋里待着,本不敢出去一步。 而王琅,从国子监回到自己家中时,府里三个女人就已经吵作一团了。 王夫人垂泪不止,王玟与金安雅互相责备,都认为是对方的父亲坑害了自家父亲。 原就有积怨,此刻一并爆发出来,若不是王琅正好回来,金安雅已经要回娘家打听消息去了。 王琅没有说别的,只讲了杨昔知夫妇的马车被拦在街中、他脑门上也挨了石块,这才把金安雅唬住了。 杨家只是瞎说话就挨砸了,王金两家参与其中,她若出门去,马车都要被拆了吧…… 第444章 杨家,是不是不义 金安雅不提回金家了,可和王玟之间的折腾却没有歇。 王玟直骂娶了金家女晦气,与金家联姻,好处没看着,坏事倒是一堆,金老爷不是第一次干出丢人的事情了,连累得姻亲都被人笑话,这一次,要不是金老爷教唆,又给寻了李快脚、拉来了那老虔婆,能有这事儿吗? 金安雅更是憋屈,她父亲不是个像话的,她自己最清楚,她平可以埋怨,但旁人来说,她就忍不了。 “我嫁过来才晦气呢!”搁在以往,金安雅冷笑、讽刺居多,今是彻底发作了,什么话都一箩筐一箩筐地抬出来,“结个亲,叫这么多人看笑话,我都没见着徐令意,你先冲过去把人骂了一通。我求着你骂她了? 我嫁过来,你们就给我脸看,一个婆婆一个小姑,两人都存心不叫我好好过子,别人家都盼着夫和睦,怎么你们这儿,就恨不得王琅跟我打起来呢? 我父亲惹事?京城都知道他靠不住,他颠三倒四也不是头一天了,公爹往常不是很看不上这个亲家公吗?怎么就与他走到一路去了? 是公爹心眼小,对徐侍郎起了坏心思,要是他坦大方,我父亲说混账话,他能搭理吗?” 这话的确有道理,但真仔细论起来,金安雅平素又何尝没有恨不得王琅与王夫人、王玟翻脸呢。 金王两家从结亲到现在的矛盾,都是各大五十大板,谁也不清白,谁也不冤枉。 偏王玟是个听不得一句坏话的,跳起来就要和金安雅拼个你死我活:“我父亲要丢官了,我家什么都毁了,我也不活算了,我跟你拼了!” 王夫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架势,又心思担忧王甫安,终于忍耐不住摔了茶盏,让人把王玟和金安雅各自拖回屋里去。 宅子太小,便是押回了房间,动静都能传过来。 王夫人噙着泪,问王琅道:“怎么会出这种事?你父亲怎么就会……” 王琅无言以对,哪怕在之后的一天里,王夫人无数次问他同样的问题,他依旧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简直匪夷所思。 可即便想不明白,他也知道,王甫安是真的做了,证据确凿。 王夫人哀哀叹气:“说到底,还是给你娶错了媳妇,若是当时娶的是徐家女,今哪里会有这些事……” 王琅闻言,抿了抿,道:“过去的事,您还是放下吧。我们现在只能等顺天府判,什么结果都要认。” 宅子被围了,外头闹哄哄的,王夫人对此心有余悸,恨不能捂住两个耳朵,不去听他们的话语。 王琅竖起耳朵听了一些。 人多嘴杂,混在一块,哪怕声音不小,却也听不清楚多少,只隐约听到什么“银子”、“救命”之类的。 他起身要往外头去。 王夫人见状,一把拉住了他:“他们会砸石头的。” “无妨。”王琅安了母亲几句,走到前头开了宅子大门。 外头闹哄哄的人群见了他,具是一怔,安静了下来,很快又重新七嘴八舌起来。 王琅拱手道:“各位慢慢说,学生听得不太明白。” 他态度好,昨被堵在国子监外头时,就很老实规矩,知道了来龙去脉,没有半句推卸之语,又是认错又是赔礼,与他那惹事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而百姓们也不怎么为难他。 有嘴巴利索的,当即说了御书房里的事情,也讲了金家决断,问道:“公子,金家舍全部家业,你们王家呢?救不救你父亲的命啊?”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王琅一时也懵住了,被人催了两声,才醒过神来。 “做儿子的,当然是想救父亲的,”王琅理着思绪,苦笑道,“家产丰厚的金家都舍得捐了朝廷,我们家就这么底子,有什么不舍得的,只是,家底薄,不晓得能不能保下来父亲。” 正因为少,拿出去全然不心疼,可又怕太少,朝廷看不上。 大伙儿也不是不晓得王家状况,道:“能少挨一子也是一子。” 王琅拱手作揖,谢众人来知会他,道:“我进去与家里人说一说,把现银、产业都盘点出来,才好送去衙门。” 这话十分有理,看戏的代他“多凑凑”,也就散了。 而从里出来的绍方德,听闻百姓们大部分都接受了“钱”的法子,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眼瞅着就到了中午,各处说的都是“银钱”。 “谁家都有一两个惹祸的,金老太爷本本分分一个人,这把年纪了,为了儿子散了家财。” “金老太爷好歹当了一辈子的官了,王监生才更倒霉,苦读了十多年,还未下场比试,路就被他老子断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不能考功名了,以后怎么办?” “说实话,金家、王家,态度还是很好的,也讲道理。” 素香楼大堂里,大伙儿说得正热闹,一人靠着二楼扶手,往底下喊话:“要说不讲道理,还有人能比得了杨家?” 众人循声望去,有人认得喊话的人,不由笑道:“田公子,您不止骂杨二公子是癞蛤蟆,这回连杨家都说上了呀。” “我这人说话,实事求是,”田公子摇头晃脑道,“杨昔豫是癞蛤蟆,这没说错吧?杨家不讲理,我也没说错吧? 他们老太太之前骂徐家骂得那叫一个痛快,连三五岁的小童都学会了‘不忠不义不仁不不孝’,京城里的大伙儿帮着她骂。 现在又不赔礼又不吭声,装死都没有这么装的,比认错的金王两家差多了。 上回怎么骂的来着?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