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止身份有别,年纪都差了两轮了,在人生道路上,黄印可谓是蒋慕渊的先辈,结果他这个“老人”,被一个后生给宽开解了。 这让黄印很是不好意思。 他缓了缓气,道:“哪里的话,小公爷昨陪我吃酒,让我有个酒友,我已经十分高兴了,受寒是我自己不仔细,不怪小公爷。” 饶是黄印克制着,蒋慕渊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别扭。 蒋慕渊见状,昨之事便不多提,与黄印告辞。 夏易相送。 蒋慕渊一面走,一面道:“听起来,黄大人的嗓子很不舒服,除了药方,你再给黄大人备一些润嗓的,他还要任职的,嗓子坏了不方便。” 夏易认真点了点头,道:“这个季节没有生梨,已经使人去寻些干品了,梁院判似是带了些梨膏,备了人手回荆州府去取了。” 蒋慕渊颔首,代了“缺什么只管来寻我”后,便离开了。 夏易的医术是家中启蒙,又跟着乌太医学了好几年,黄印只是风寒,蒋慕渊对夏易的诊断很是放心。 同时,对于夏易这个人,蒋慕渊是很欣赏的。 夏易那时对顾云锦心生喜,蒋慕渊是知情的。 这也不奇怪,像顾云锦那般好的姑娘,喜上了,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 再者,夏易很是守礼,从未有过半分唐突行径,他也是个很清醒很通透的子,乌太医简单点拨之后,夏易就拎清了。 说到底,其实是蒋慕渊自己仗着身份,仗着顾云锦对情的懵懂和对他的信任,把夏易的心思掐灭在了萌芽之中。 哪怕夏易人品才学都不错,蒋慕渊也不会把心心念念的姑娘让出去。 正如他告诉顾云齐的那样,顾云锦那样的姑娘,就该被人捧在掌心上,他怕别人摔着她,还是他自己捧着放心。 只是,夏易在医术上终究是有天分的,因此,蒋慕渊也愿意给他指一条路,示意夏太医让夏易出京游历一番。 夏易本身也上进,知道行万里路的重要,跟随太医院的大人们来了两湖。 这半年多,蒋慕渊虽然很少与夏易,但他听梁院判说过,夏易增进许多。 不止是在医术上,更多的是面对病人时,夏易更有自信,也比从前做乌太医的药童时更晓得处理各处关系了。 夏易的心境似也收拾得很好,在听说蒋慕渊与顾云锦定下来之后,面对蒋慕渊之时,没有敌意、不自在,他依旧踏踏实实的,这让蒋慕渊意外之余,又看重几分。 如此心,如此通透,再上数年历练,夏易会十分出。 这厢蒋慕渊对夏易欣赏,那厢夏易亦是极佩服。 两湖治灾不是纸上谈兵,蒋慕渊也不是来当甩手掌柜的,大小事情,他都在安排、准备。 别以为皇亲国戚的身份就能在官场上横着走,夏易听说过,最初蒋慕渊到两湖时,荆州府给了下马威,结果愣是被蒋慕渊给回去了,这靠着的是真才实学,是对灾情的理解。 能在半年时间里,就把整个两湖的官场给肃清了,蒋慕渊功不可没。 而这么有真本事的小公爷却没有半点勋贵架子,夏易好几次看到他巡查回来,一身泥泞狈,比工部的几位大人都辛苦。 第331章 不似个年轻人 在夏易看来,蒋慕渊在百姓之中的好名声,全是实打实的。 以蒋慕渊的出身,完全不需要那般辛劳,可偏偏,他脚踏实地又心怀百姓。 夏易不止一次想过,嫁给这般出众的小公爷,顾姑娘一定能过得很好,而夏易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坐在杌子上胡想了一通,药煎好了,夏易倒出来给黄印送去。 黄印正闭目养神,时不时咳嗽几声,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睛看向夏易,道:“辛苦你了,不止看诊,还要煎药。” 夏易把药碗放在头,笑道:“这有什么,我直到去年夏天,都还是乌太医身边的药童呢,药童做的不就是写方子、抓药、煎药的活儿嘛。” 在京为官多年,黄印也认得夏易的父亲夏太医,因而对着夏易,颇有几分对着晚辈侄儿的觉。 黄印定睛看了夏易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你和小公爷岁数差不多吧?年轻就是好。” 夏易闻言一怔,刚琢磨要开口,黄印已经说下去了。 “我昨夜与小公爷吃酒,也是我醉糊涂了,与他说了些原不该说的话,”黄印道,“可如今想来,我不像是与一个年轻人说道了,明明都未及弱冠,你看着通透,小公爷则是稳重,反而是我这个年过四十的,没点儿踏实样子了。” 夏易失笑。 黄印自顾自说,夏易就做个听客,直等到汤药没有那么烫、能入口了,黄印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等黄印漱了口,夏易才收拾了空碗离开,让黄印好好休息着。 黄印重新闭上眼睛养神,许是汤药暖了脾胃,他犯了困,糊糊睡着了。 睡梦之中,他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背着书篓进京赶考的年轻书生,一入京城就遭了贼,身上只剩下十来个铜板,站在繁华的东街上举目无亲又不知所措…… 等黄印再醒来时,天已经暗了。 他沉浸在梦境之中,思绪许久才渐渐回拢。 想到当初那一穷二白、饿了两天肚子、被同是赶考的曹峰捡回去的自己,黄印想,与他自己的十七八岁相比,昨夜与他说话的蒋慕渊,那些想法、那些心境,当真不似个年轻人。 因着黄印病倒了,豫南府的收尾工作比预计的多花了几,直到一切妥当,蒋慕渊才又往荆州府去。 快马加鞭赶到府衙,里头也是热火朝天的。 种秋收,哪怕今年的收成不能指望,但能救多少是多少,工部这些时就没松过气。 徐砚对水利有些心得,对农耕就纯属摸瞎,他也就不胡指挥,认真听懂行的官员讲解,到田间地头跟百姓请教,一段时下来,多少有了些概念了。 他此刻的重心倒不是在农耕上,而且配合是种的时间,调动人手把堤坝重新修建起来。 而重修最缺的,是银子。 六年前的重修,徐砚就经手做了稽核、估销,他很清楚把堤坝修起来要花多少银子,国库空虚,这在工部官员之间也不是什么秘密,徐砚反反复复重新修改着计划,最终还是咬咬牙,不敢在用料上省银子。 把写好的册子给蒋慕渊时,徐砚背过身抹了抹额头,暗暗想,得亏有查抄出来的那些银子,若不然,这堤坝都不知道要怎么修了。 蒋慕渊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偶有几处不懂,便开口问徐砚。 徐砚解答一遍,蒋慕渊就理解了,这叫徐砚颇为佩服。 他知道,小公爷在赶赴两湖之时,就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了,水情如何看、灾后如何做,心里都有一本谱,即便是碰到与堤坝修建相关的,小公爷大体也都知道。 想当初,徐砚刚到工部任职,头一次接触这些时,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蒋慕渊看过了,把册子放下,勾着笑了笑:“才刚刚运回京里的银子,还没在库里摆上多久,又要再搬回来……” 话只说了半截,徐砚听懂了,这是在担心圣上要不高兴呢。 不过,作为臣子,事关圣上,徐砚不好说什么,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当作没听明白这一句。 蒋慕渊也是随口说一句,把册子还给徐砚,他笑着道:“如今两湖上下,官场人手不足,等新官上任,大抵还要些子,重修之事,劳烦徐侍郎盯紧一些,而新官到任之后,你依旧做主修建,不用把这些事情出去,他们未必懂水利。” 徐砚也担心外行指导内行,可他毕竟不是两湖的父母官,新官到任之后,彼此之间恐怕会有拉扯。 现今有了蒋慕渊这句话,徐砚做事就放心许多,他自是颔首应下。 京城之中,又落了一场雨。 吴余氏定下的返程子已在眼前,哪怕她万分舍不得,都要回乡去了。 “我这次得了信就来的,也没给准备什么,”吴余氏握着吴氏的手,道,“回头让人给你捎些孩子的东西来,你嫂嫂要坐月子带孩子,没人给你送催生包,你别怪我们。” 吴氏摇头道:“我怎么会怪你们,不在一城住着,隔了那么远,您还来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的。我生产上的事儿,您不用替我担心,等我回头给您送好消息去。” 吴余氏还有话想说,绕在嘴边半晌,终是咽下去了。 对娘家来说,大小都平安就是好消息,可对婆家而言,终究还是盼着哥儿的。 虽然顾家上下都疼姑娘,可那也是有哥儿在前头了,若打头的是个姑娘,肯定会有些失望的。 当然,吴余氏晓得顾家人都极好,哪怕先是个姐儿,他们也不会为难吴氏、苛待孩子,但四房毕竟就顾云齐这独苗,吴余氏都盼着能开枝散叶,更别说四房自己了。 搂着女儿,吴余氏拍了拍她的背,到底没有说出给吴氏力的话来,只是挤出笑容,道:“那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吴氏送走了吴余氏,失落了两,不过有顾云锦陪着说话,她很快就习惯过来了。 雨过天晴的下午,吴氏让顾云锦把手搁在她肚子上时,顾云锦头一次受到了小家伙的存在。 第332章 放不下她 前世今生并在一块,这还是顾云锦头一次触摸孕妇的肚子。 这种觉十分奇妙,她能觉到小家伙的动静,仿佛是隔着吴氏的肚皮,与她击了个掌似的。 顾云锦本就心心念念盼着这孩子出生,如此一来,心中更了一分亲切,她抬头看着吴氏,道:“他在动的。” 吴氏自然也有觉,看着顾云锦晶亮的眸子,笑道:“我听嫂嫂们说,这会儿动静还小,再过几个月,就跟个哪吒似的在里头闹海呢,一提腿,能把肚子顶起来。” 顾云锦笑弯了眼。 她答应过顾云齐会把吴氏生产的状况仔仔细细写下来寄给他,此刻却又迸发了念头,想连这怀胎十月的历程都一并写下来。 顾云锦问了吴氏许多孕中受。 吴氏不知她心思,只想着提前给顾云锦讲个课,等以后她出嫁怀孕了也不用心慌着急,便一五一十说起来。 说实在话,怀胎的体验实在不好,前几个月是吃喝不想,一点儿味道就呕酸水,好不容易不吐了,肚子就变得沉甸甸的了,再往后,身体不好的妇人,连走路都气。 吴氏从前在娘家时经历过嫂嫂的临盆,最后那一个多月,简直是整一家子都跟着受罪。 “身体受罪,心里一个比一个快活,家里人丁多开心的事儿呀,”吴氏笑盈盈的,“我也是,这小东西再折腾我,我心里都甜滋滋的。当娘啊,就是这个样的。” 顾云锦被吴氏的语气逗笑了,取笑道:“嫂嫂还没有当上娘呢,就已经很有当娘亲的样子了。” 吴氏伸手轻轻捏了捏顾云锦的脸颊:“是还没有,但是快了。” 两人哈哈大笑。 荆州府里,寒雷和惊雨把听风送来的书信给了蒋慕渊。 蒋慕渊拆开来看,里头一封是顾云锦的手书,一封是听风写的。 看着顾云锦的字迹,蒋慕渊角一样,笑了起来。 指尖拂过信封,最后先拆开的还是听风的那一封,至于顾云锦的信,他要留到最后认真、反复品读。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