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鼓了掌,出间折扇啪的打开,似笑非笑道:“高见,真是高见!原来在你眼中,逢难时不图救援,反而如鸟兽散逃跑才是正途?” 程晋之一脸不忿,道:“昨夜火情,原本只是北一胡同一户人家做白事起火,只要救得及时妥当,本不会酿成大祸。 可那家人不止没有救火,也没有叫醒左右邻居,反而一溜烟跑了,这才耽误灾情,以至于死伤数十人,损屋损财无数。 大火烧起,最初反应过来的胡同百姓奋力救火,坚持到城防营和府衙抵达,附近胡同的邻居连夜赶来救助,才能渐渐控制火情。 若无这些勇敢的百姓,若无像顾姑娘那样在众人犹豫迟疑时提点一句的领头人,别说北一、北二了,北三、北四都烧干净了!” 小王爷走到那书生跟前,扇子点了点桌面:“哦,还有你现在站着的素香楼,整条东街,谁也别想好。 再说了,北三胡同就没安排好撤退的路线吗?人家进退有度。 真真是站直了说话不疼,救火时没见你,这会儿瞎指挥!” 两人一唱一和,把那书生的脸说成了锅底炭。 第118章 什么仇 书生的口不住起伏,他刚才的一席话,显然已经让大堂里的几位听客动摇了,只要再多说上几句,认同他观点的人会越来越多。 一如之前杨昔豫被赶出北三胡同一样,人心的风向是会慢慢变化的。 只要引导得当,就不缺附和的声音。 可书生没有想到,突然之间就冒出来了两个人,几句话的工夫,让他的努力都白费了。 书生狠狠瞪着小王爷和程晋之。 这两位在京城颇为出名,又时常在市井走动,认得的人不少。 书生也认得,换作往常,他不敢与小王爷叫板,但这会儿被落了脸面,也就不管来人身份,哼道:“像您这样的人,还知百姓事?” 小王爷哈哈大笑:“我是不学无术,整游手好闲,可我知道的事儿还真不少。 我还知道你呢,齐生瑞,我说啊,你别因为跟顾姑娘有仇,就在这儿败坏别人名声,颠倒是非黑白,把别人的功劳都说成了造孽啊!” 闻言,齐生瑞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王爷,他只是一个书生,竟然会让小王爷认得…… 这种滋味,齐生瑞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上来是喜还是愁。 大堂里的客人们见了小王爷,都屏气不敢吱声,突然听了这么几句,就耐不住子了,彼此打着眼起来。 那可是小王爷啊,总不会张口就说胡话吧? 叫出了那书生的名姓,书生也没反驳,可见没有认错人。 既如此,齐生瑞与顾姑娘有仇,恐怕也是真的。 啧啧! 难怪他怪气放马后炮,张口闭口顾姑娘不顾命、胡逞强,原来是私心作祟呀! 亏他还是个读书人呢!行事不见半点光明磊落,反而如小人一般捅黑刀子! 哎,不过,有仇是什么仇啊? 莫不是这齐书生也被顾姑娘打过一顿吧? 众人好奇极了,挤眉眼一通,最后齐齐看向茶博士:素香楼号称全城酒楼茶馆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你们快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茶博士哪里知道这一桩,汗涔涔看向东家。 东家笑容尴尬,他也不知道啊,五爷没有卖过这一桩消息与他。 可是,作为店家,宁可自家麻烦千遍,也不能让客人们稍有不便,今这争论就发生在素香楼的大堂里,若就此结束,那就要被同行笑话死了。 小王爷几人既是素香楼的常客,东家在这几位贵胄跟前也算说得上两句,当即厚着脸皮,蹭到了程晋之边上。 “程三爷,有仇是什么仇啊?”东家小声问道。 程晋之冷笑。 今他与小王爷站出来给顾云锦说话,自然是要说得清清楚楚的,一定要说明白内情,把像齐生瑞这样借机抹黑顾云锦的人打下去,要是有所保留,反而是巧成拙。 “什么仇啊?”程晋之抬了抬下颚,道,“这位齐公子,天资有限、才学普通,几次三番想拿到自华书社的帖子,都被拒之门外。 可他不死心,一心想要得阮老先生几句指点,前几个月,总算给他找到了机会,跟着他人参加了一次词会。 别人是去词会上求教的,他却对阮二姑娘一见钟情。 品字会上,阮二姑娘因顾姑娘而丢了脸面,齐公子就把账算到了顾姑娘头上。” 齐生瑞双手紧紧攥着,肩膀不住发颤,几次想打断程晋之的话,却都没有找到机会。 眼看着其他客人们出恍然大悟之,他终是耐不住了,高声道:“胡说!没有的事情!你别败坏阮二姑娘的名声!” “你却在败坏顾姑娘的名声!”小王爷嗤笑道,“是胡说吗?你没有被自华书社拒之门外,还是没有对阮二姑娘一见倾心? 我说你啊,再娘们兮兮的也是个爷们,中意谁都不敢大声说出来? 喜阮二姑娘,你去追啊!莫名其妙迁怒顾姑娘做什么? 追了没追上,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齐生瑞本不是小王爷的对手,被嘲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快步冲出了素香楼。 小二可不放过他,大呼小叫地追上去:“齐公子!齐公子!您还没给酒钱呢!我们素香楼从不赊账的,您快回来给钱呐!” 这一声吼,传遍了半条东街,引得路人纷纷张望。 齐生瑞哪里敢停下步子,手忙脚翻出一块碎银丢在脚下,七弯八绕地进了巷子跑远了。 素香楼里,小王爷还未尽兴,干脆一挥手,道:“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我们也是看不过去那胡说八道、趁机泼黑水的,这才跟大伙儿说说清楚。 京城广大,城防营和府衙一时有顾不到的时候,总要靠各位一起搭把手。 今儿个这顿,我请了,各位随。” 说完,小王爷一拱手,走出了素香楼,亲随二话不说,掏了银子给东家。 有人请客,大堂里越发热闹,纷纷附和。 程晋之跟着小王爷离开,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打趣道:“你还会说那像模像样的场面话?这要是传到永王府,王爷和王妃还不动地哭出来。” 小王爷脚下一错,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却依旧绷不住笑:“我怎么就不能像模像样了?” 程晋之摸了摸鼻尖,之前三番四次的,几句话的工夫就把慈心的女说得面红耳赤、转身就跑的人,哪里就像样了? 也就是皇太后纵着,要不然早被永王爷打得翻墙了。 东街上的消息传得最快,华灯初上时,这一幕就已经传遍了。 蒋慕渊在府衙里和众位大人商量了一下午,眼瞅着又是不到大半夜就不能歇,干脆先让众人用晚饭。 听风放下食盒摆桌,把杨昔豫和素香楼的事儿与蒋慕渊说了一声。 “爷,城西珍珠巷的宅子空着,奴才与贾大娘说过了,您要觉得合适,贾大娘就请顾姑娘一道搬去珍珠巷,也省的侍郎府总去打搅,”听风以为他的安排还合理的,“今城里也有几个人拿顾姑娘不肯搬回侍郎府说事,奴才琢磨着恐怕是有人拿了银子给顾姑娘抹黑,好在小王爷和程三爷戳穿了那书生的有心之言,其他言,一时也就传不开,但等隔几,也许就……” 蒋慕渊风卷残云般扫完了一桌子饭菜,抹了嘴往议事厅去,临出门前,顿了顿脚步,扔下一句“照你说的办”就走了。 听风捂着嘴直笑。 别说珍珠巷空着,哪怕没宅子空着,他们爷也会出个空宅子来的。 第119章 谨慎 这一夜,顾云锦睡得不太踏实。 明明大火灭了,黑烟也散了,可半梦半醒中,总觉得还有木头灼烧的味道在鼻尖,让她猛然又睁开眼睛,直起身想去看外头状况。 如此惊醒几次,身心疲惫,却依旧无法安眠。 尤其是隐隐约约的,她能听见正屋方向徐氏的咳嗽声,一阵一阵的,咳得她心里憋得慌。 天边蒙蒙亮的时候,顾云锦才终于沉沉睡去。 抚冬知道她夜里睡得不好,到时间了也没叫顾云锦起身。 顾云锦再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糊糊爬起来,听见院子里有得低低的说话声。 “抚冬,”顾云锦唤了一声,等抚冬快步过来,她问,“我似是听见贾大娘的声音了。” 抚冬伺候她更衣梳洗,道:“贾大娘刚过来的,在和六说搬家的事儿。” 等顾云锦收拾好了出去,就见贾妇人笑盈盈坐在石凳上,朝她招了招手,而吴氏坐在一旁,脸上写了迟疑和犹豫。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自家嫂嫂是利人,极少有犹豫的时候,这是怎么了? 贾妇人解惑道:“你知道我搬来这儿,就是为了养病的。 前头走水了,之后小半年都要重建、修缮,虽说隔了两条胡同,但对我们这儿,还是有不少影响的。 左右邻居,我打听了几家,但凡有他处能暂时安身的,都想让孩子老人搬出去暂住。 我在珍珠巷还有座宅子,就琢磨着这几天收拾收拾搬过去。 我们两家亲厚,我也不与你们说虚的。 昨是杨家那小子来堵门,过两天指不定侍郎府就亲自来人了,徐家大妹子身子的确不好,到时候你们姑嫂两人反倒是前后为难的。 搬回去不行,不搬也不行。 干脆,跟我一道搬去珍珠巷,那宅子前后两进还带个东跨院,地方足够住的。 一来,我们彼此有个照应,二来,乌太医看诊,也省的两处跑。” 不得不说,贾妇人的这个提议,吴氏是相当心动的。 北三胡同现下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可在京中租半年宅子,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定。 并非仅仅是银子的事儿,还要考虑环境清净、左右邻居和睦,京城里哪有这么多合适的空宅子让她们挑的? 城西的珍珠巷,与北三胡同差不多,邻里都是有些小钱的商贾,闹中取静。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