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没明白,怎么就断言是底下人搞鬼了? 可转念想想,徐家上下都吃亏了,顾云锦也一样,除了把事情往仆妇上推,又能有什么解释呢? 这儿没什么事了,顾云锦退出来,领着念夏回了兰苑。 等把房门一关,念夏低声与顾云锦道:“姑娘您可真敢说,您一句话,那些平里嘴碎惹事的,都要赶紧闭上嘴当哑巴了。” 顾云锦笑了。 侍郎府从徐砚高中后开始步入官场,从前也就是商贾出身,府中人说话做事,不像传了数代的世家一般谨慎细致,哪怕杨氏这几年一直在管着拧着,还是有不少嘴碎的。 尤其是婆媳三人三颗心,各自都有自己的亲信,彼此又有不和之处,底下人随着主子,多多少少也会冒几句话。 平里没人盯着也就罢了,眼下杨氏要揪人差,想来也不会有昏了头的要做被用来警告猴子的那只了。 念夏之前也烦那些妇人,她们没少说顾云锦和徐氏的长短,什么徐家心善养着顾云锦,什么后娘刻薄徐氏委屈了继女。 有好几回,念夏都想冲过去跟她们说说理。 天下是有那刻薄的后娘,但徐氏不在其中,若说眼前最刻薄的继母,本就非闵老太太莫属了,偏这一个个睁着眼睛说瞎话。 只是,每一次念夏都忍下来了。 因为她家姑娘说,莫要与人起争端,莫要与人论长短,尤其是仆妇们,与她们计较就自坠了身份,念夏怕惹了顾云锦的嫌,着自己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现在,她知道顾云锦不顾忌那些了,这让念夏都松了一口气。 憋着做人一点也不舒服,她憋了几年,难受得要命,她不希望她家姑娘也憋着。 给顾云锦了茶,念夏问道:“您知道叫人议论容貌不好,为何还要自损名声……” 顾云锦抿了一口,沉片刻,才又抬起头来,笑着道:“我好看吗?” 念夏怔了怔,不知道顾云锦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个,她本能地点了点头:“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呢? 这眉眼弯弯,眼底跟盛了漫天繁星一般,叫人看了,也忍不住想跟着她一起笑。 “那不就行了,我又没诓人,我就是这么好看。”顾云锦说完,也不管念夏反应,踢了鞋子,翻身在榻子上躺了。 念夏见她想歇息,轻手轻脚给她盖了薄毯,就退出去了。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半垂着眸子,顾云锦暗暗叹了一口气,复又笑了,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自嘲。 名声吗? 名声那种东西,能当饭吃吗? 她从前背着多少好名声,什么温柔贤淑、恬静宽和,活生生把自己拧成了将军府那泥池塘里出来的青莲,最后还不是落到在岭北吃不好穿不好,只能等死的结局吗? 她如今不稀罕那些了,让人说说容貌又怎么样?反正不久之后,她还要背上鲁没规矩的坏名声呢。 等练好了拳头把杨昔豫打出鼻血了,那更是威武了。 她不屑传言,不管好坏,那十年的经历告诉她,自己活得好,比什么都要紧。 外头说什么,就由着他们去说吧。 顾云锦能看得开言蜚语,徐令婕却挨不住。 跟着杨氏回到清雨堂,徐令婕抱着杨氏哇得哭出声来。 “母亲,怎么会这样呢?”徐令婕哭得止不住,“我是推她了,但我什么时候嫉妒她的脸了?什么叫我容不下她?什么叫我刁蛮欺负她?这几年我这个做姐姐的,除了推她那一下,我尽心尽责了呀! 说到底,也是母亲想抬举她,让她嫁给表兄。表兄一表人才,才华出众,又是杨家长房嫡子,母亲能给她牵这红线,已经是给她长脸了,也不想想他们将军府,全是连规矩都不懂的人!除了个将军名号,还有什么呀? 再说了,老将军战死了,她亲爹也死了,这将军府的封号指不定过几年就要撤了呢!她哪里能比得起外祖家? 我也是听您的,您说给她铺路,我就教她京中规矩礼数,教她琴棋书画,我没亏她呀! 就是推了一下嘛!是您让我推的,您说这是为了成事儿。 您看,明明都是向着她的,连推下水都是为她好,她怎么能在外头让人那么骂我!” 杨氏被徐令婕哭得脑门子痛,只能耐着心思给她解释,道:“你生活在京中,看的是皇城风土,只觉天下太平,可外头并非如此,边疆外敌,偏远州府亦有叛,朝廷少不了打仗的人,更不会去动领兵的将。 顾老将军是战死了,可顾家还有云锦的叔伯在,别说她几个堂兄,连她亲哥哥都从军去了,只要还有仗打,将军府就一直会在。 外祖家再好,也是文臣,现在重武,圣上为何器重小公爷?不就是小公爷能上战场嘛! 若昔豫能娶了顾云锦,有将军府这条路子,外祖家也顺畅些。 这些朝廷里的事情,娘晓得你懂的不多,你是听话,娘跟你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了。 这几年你做得都很好,让云锦跟你心,让她学规矩,这全是为她好。 不过是推了一下罢了,倒是把她的泥脾气给推出来了,说到底,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我们再教她,也是浑的!” 徐令婕听杨氏说朝政,一时有些懵,只顺着问了一句:“她既然是烂泥,那照您的意思,还让她……” “再烂泥,也是将军府的泥!”杨氏咬牙道,“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等她撒了气,还不是由着扁圆吗?她也就朝底下人开刀,闹不到你头上来,你别怕她。” 徐令婕撇着嘴,道:“她是不闹我,她让人在外头胡说八道呢!” “未必是她,”杨氏掏出帕子给徐令婕擦脸,道,“外头说你欺负她,但也没说她什么好的,一个姑娘家,叫人那般评说容貌,她也够丢人了的,她敢对自个儿那么狠?” 徐令婕沉默了,想了想顾云锦平为人,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她要真有那个胆量,早跟大姑母闹得翻天覆地了,哪里会跟着回京城来,只三五不时地拿几句话去戳人呢。” “也是!”杨氏点头,道,“不过就是推了一下,你别放在心上,至于外头的话,令意在你前头呢,等你来年及笄之后,谁还记得那些言。” 第27章 马步 杨氏又絮絮宽了徐令婕一番,总算把女儿哄好了,就让画梅打水进来伺候徐令婕净面。 徐令婕一双眼睛哭得红肿,虽是擦洗干净,抹了香膏,看起来依旧楚楚可怜。 杨氏心疼不已,搂着她道:“你下回可不许再哭了,伤眼睛,你从前如何跟云锦相处,往后依旧如何。” “我听您的,”徐令婕的声音有些哑,道,“您说得对,我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顾云锦就是个泥人,她能有什么威风呀,就她那些小手段,还磨不到我头上。” 杨氏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 画梅正收拾东西,听了这几句话,下意识地瞥了那母女两人一眼。 顾云锦的小手段磨不到徐令婕头上,可却是实实在在磨在了画梅的膝盖上! 她这些年哪里吃过这种亏? 这会儿还觉得两腿酸得厉害。 再想到被板子打得凄惨的杜嬷嬷,画梅心里越发不舒服了。 似是瞧出她的心思,邵嬷嬷上前来,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画梅端着水盆子退出去。 画梅只能听邵嬷嬷的。 两人出了屋子,见庑廊下没什么人,邵嬷嬷着嗓子,恶狠狠道:“收起你那点脾气来!” 画梅脸一白,道:“我没不高兴……” “别装模作样,你那小脑袋瓜子装的什么东西,我还不晓得吗?”邵嬷嬷冷哼一声,警告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你别给我惹事找麻烦,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扔下这几句话,邵嬷嬷转身又进去了。 画梅愣在原地,只觉得邵嬷嬷嘴里的每一个字都成了一个个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眼前,她的眼前霎时朦胧一片,全是水雾。 咬着牙,画梅才没真的落泪。 她当然晓得主子和奴才是一个天、一个地,可做主子的,实在叫她这个当奴才的心寒。 那天她着顾云锦,不让人去北三胡同传话,这是奉了杨氏的命的,结果回头就被顾云锦揪着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教训了一通。 再说杜嬷嬷,那一通板子打在身上,画梅只在一旁看着就慌了神了。 替主子受罪,画梅不是不理解,只要事后安几句,她也不会往心里去,可是,她们受的这些罪过,在主子们眼里,本不值一提。 她深了一口气,暗暗想着,一定要出人头地,再不做这等随人捏的奴才了。 之后几,京中依旧有言,顾云锦没有再关心过,只把念夏叫到跟前,让她教自己习武。 念夏摸了摸鼻尖,问道:“姑娘,您是真的要学?习武不是耍玩,要靠坚持的。” 顾云锦绕过念夏,自个儿打开了箱笼,从里头翻找方便练功的轻便衣衫,嘴上道:“我没逗你,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是真的想练一练的。 我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姑娘,现如今别说骑马箭了,我投壶都能十投九不中,两只胳膊没半点力气。 我也不求一步登天,你教我最基本的,我们从头来,我不学什么漂亮姿势花拳绣腿,我要学能打得痛人的。” “姑娘这是想打谁?”抚冬从外头进来,闻言就抿着笑了,“念夏拳头重,姑娘让她去打呗,奴婢可听说了,杜嬷嬷的伤还没好呢,整里趴在榻子上哎呦哎呦地叫唤。” 念夏的脸微微发烫,抚冬话语间透出来的些许鄙夷没有瞒过她的耳朵,她赶忙看了顾云锦一眼。 抚冬是进了侍郎府之后,杨氏拨到顾云锦身边来的,顾云锦平喜抚冬的知情知趣、懂事乖巧,衬得念夏越发鲁些。 若是从前,这话一出,顾云锦肯定会不念夏的。 好在,顾云锦这时候的话让念夏松了一口气。 “念夏才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我若能学好,不也了两拳头?”顾云锦笑了起来,“再说了,哪有我自个儿一拳头蒙过去打得快。” 抚冬愣了愣,想说“您这小身板还是别折腾了”,话到嘴边,到底怕惹恼顾云锦,全咽了下去。 顾云锦不管抚冬,挑了身衣裳出来,手脚麻利换上了,催着念夏去院子里。 念夏神游一般被顾云锦拖出去,头晒下来,才蓦地回神。 “姑娘要学,那就从马步开始吧。”念夏道。 顾云锦见过顾云齐蹲马步,大冬天都能出一头大汗,她虽从未学过,也晓得马步是基本里的基本,不能偷懒耍滑,就跟着念夏活动活动筋骨,半蹲下去。 念夏陪着她练,道:“姑娘,按说从头习武,您的年纪已经大了些,但勤能补拙,真刻苦练了,哪怕比不上将军府里其他姑娘们,但打人肯定会痛了。” 顾云锦扑哧笑出声:“我跟她们比什么呀,我只求能有力气。” 抚冬捏着手指站在一旁看着,思前想后,心一横,也跟着半蹲下了:“姑娘要学,奴婢总不能偷懒吧。” 顾云锦自不拦她,念夏还替抚冬改了不对的地方,主仆三人就这么扎马步,引得其他仆妇们面面相窥。 兰苑里不管外头事,外头的消息却时不时传进来。 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