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眉畔也就是听一耳朵。她绝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要花在准备嫁妆上面。 别的都不说,光是自己的嫁衣,给元子青做的一整套衣裳鞋袜,还有给婆家人的礼物……就要花费许多时间和力。 旁的还可以让丫头们代做,但嫁衣和元子青的东西,却都要她亲手来的。 在这样平淡无波的子里,眉畔唯一可期待的,就是元子青的信了。 福王府的世子殿下绵病榻多年,一朝病愈,这个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就连关家下人也时有议论。到这时候众人才想起福王府还有这么个影子似的世子,不由悔不当初。 早知道他的病能治好,那时趁着他还病着,去稍稍冷灶,说不定现在有多少好处。可惜如今福王府闭门谢客,再者大多数人的身份也不够登门。 众人再想到眉畔同元子青的婚事,更不由称赞关家的手段。——关勉文之前被夺官的事,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了,反而人人都觉得他有侄女嫁到福王府,恢复官职也只是迟早的事。 于是登不上福王府的门,来关家拜访的人也不少。关勉文和张氏要怎么折腾眉畔不管,只提醒他们不要太张狂,别让天子注意到,然后就关起门来做自己的事了。 为这事元子青还特意在信里抱怨了一番。从前那些人结的都是元子舫,如今下帖子的,倒多半都是请他。他出去应酬了几次,对如今京中的子弟十分失望,也渐渐失了兴致。 不过他倒是让人送来了好几种点心,说是自己在外头吃着好,送来给她尝尝。 两人就这般鱼雁往来,倒也不觉得枯燥。 一旦有事可做,埋首其中,时间过得似乎极快。转眼过了夏天,又到了秋天。 夏天时元子青借着送端节礼的机会,跟眉畔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候他正处在舆论的中心,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也不敢在关家多待,所以两人也只说了几句话。 中秋节前,他特意给眉畔来信,说是这次能够留出更多的时间见面。所以子还没到,眉畔便开始期待了。其实自从父母过世后,她几乎没怎么过过中秋节。但有元子青在,觉又完全不同。往后她有了自己的家,也有了可团圆之人,中秋才重新成了节。 这她一大早就起身了,让行云给自己梳了个利的发式,想了想,让人将周映月替她请人打的首饰取了出来,摆在梳妆台上挑拣。 其中最夺目的是一只珠花,最中间的珠子有指头那么大,是十分圆润的粉红,周围缀的则是米粒大小的珠子,同样是粉红,串成桃花样式,珠光柔和,神韵内敛,温润大气。 眉畔犹豫了一下,没有挑它——这个这是福王妃送过来的珠玉宝石之一,又最贵重,成婚那或是第二天去请安敬茶时戴比较妥当。 其次是一套蓝宝石的头面。一只簪子一只玉钗,一块花钿,还有一双耳坠。宝石泽清透,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眉畔便指着道,“今儿戴这个。” 这套头面用的宝石都是同一块上面取下来的,所以成完全一致,十分难得。搭配上一身水蓝的襦裙,素绣桃花的半臂,衬得她整个人袅袅婷婷,光辉照人。 “姑娘真美。”行云酸溜溜的道,“不是姑爷来,还见不到姑娘这样悉心的打扮呢。” 眉畔笑着啐她,“瞧你一脸酸样,我知道你早厌了我了,等我过了门,也替你挑一门好亲事,早早打发了你去,好不好?” “姑娘混说什么呢?”说到自己的婚事,行云这样平素无忌的子也不由红了脸,“我是一辈子跟着姑娘的,哪儿也不去。” “傻话。你心里想着我,难道我又忍心耽搁你?”眉畔笑道,“你年纪比我还大两岁呢。说起来也已经到年纪了。索跟我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就是想出去做个平头娘子,我也可以替你做主。即便是秀才家里,我的行云也是配得上的。” 行云垂着头,半晌才道,“我看是姑娘厌了我才是,否则为何会想着赶我走?” 眉畔只好道,“不必再伺候人难道还不好?你可想好了?若真想一辈子跟着我,就只能配王府里的小厮或是管事,你不觉得委屈?” “姑娘这才是说笑呢?”行云忍着脸红,“外头的子千好万好,难道有姑娘身边好么?况且我在府里,有姑娘做主,谁也不敢欺负我。去了外头的子,谁知道呢?” 这倒也是,平头娘子好做,可将来怎样谁也说不清楚。若是政府发达了,纳个几房妾室也是等闲,到时候眉畔难道还能娶管旁人屋里的事? 也亏她看得清楚。眉畔不由道,“你放心,我和世子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正说话间,张氏派人来请眉畔过去了。时移世易,如今在关家,两人的地位也都不同以往,关家的下人们对着眉畔很是客气——她挂了个县主的名儿,如今倒是这府里唯一一个有品阶的人了。 元子青正跟张氏说话。他心中虽不大瞧得上眉畔这个婶婶,面上却不分毫。张氏则着意讨好,想让福王府提携关勉文。一时倒显得气氛融洽极了。 眉畔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个情形,忍不住微微一笑。 元子青清雅、俊逸、出尘,这是他本来的子,可如果有需要时,他也不介意变得平易、温和、可亲。盖因他的心思通透,能看清这俗世红尘,却不会因此目无下尘。外圆内方,君子之道。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非但自己能生活得很好,还可尽力去帮助其他人。虚怀若谷,藏天下,所以反而不会在意小节。 这就是她关眉畔心之所。她就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心都是骄傲甜。 还是张氏看见她,开口招呼,眉畔才走了过去。 同张氏寒暄了几句,她便识趣的告辞了。眉畔这才对元子青道,“你前头来信说,今时间充裕,莫非外头不忙了?” “没什么可忙的。”元子青道,“本来也无非是那些人见我好了,想着皇上对王府的眷顾,想要寻些好处罢了。几个月过去,里什么表示都没有,他们自然也就消停了。” 中的态度是很值得玩味的,这时候大家就要考虑靠近福王府究竟合不合算了。万一皇帝不福王府,王府一时未必会遭殃,这些趋炎附势的人却未必了。所以渐渐的也就没人登门了,元子青这才得了几分清净。 眉畔不由失笑,“目光何其短浅?” “否则也不至于急急登门了。”元子青道,“不说这个。咱们别坐在这里说话了,出去走走吧。你不是说前儿映月给你送了好些桂花,不请我去赏玩一番么?” 眉畔转头看着站在旁边伺候的丫鬟,会意道,“我差点忘了,那咱们走吧。桂花都放在我的院子里呢。” 虽然元子青这会儿去眉畔的院子里不太合礼数,但张氏也没有跳出来阻拦。两人一路走回来,元子青不由皱眉,“这院子太过偏远了些。” “我倒觉得还好,更清净。”眉畔道,“何况你也不必说我,你那个隐竹园不也一样?” 元子青抿微笑,“我前儿不是告诉过你,母亲将隐竹园翻修了一番,如今跟之前可不一样了。” 虽然他这样说,但眉畔的印象已经固定,没有亲眼见到,实在不觉得差距会多么大。也不跟他争辩,请他进了院子。 周映月送来的是一十六盆桂花,都是南边的品种,香气馥郁,而且据说花期很长。反正到现在已经开了一个多月了,行云还收了许多做了桂花糕,看着也不见凋谢。 赏了一会儿桂花,眉畔便请元子青屋里坐。她的院子里平时也没有人来,正房里堆了好些这几个月的箱笼,并不适合待客,索把人请到了自己常起居的东次间。 这里布置得十分清,靠窗摆了一张美人榻。两旁是当当的书架,北边摆着一张大大的屏风,将屋子隔断,里头是眉畔的闺房。在屏风和美人榻之间,是一套桌椅,桌上摆了一只秀气的长颈梅瓶,里头着一支梅花。 元子青打量了一眼,不由惊异道,“这时节还有梅花?” “姑爷也打眼了。”行云原本搬了绣墩坐在美人榻旁边忙碌,见了两人忙起身过来,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笑道,“那是假花。是奴婢和姑娘用剩下的边角布料做的。” 元子青上前嗅了一下,又伸手捻了捻,赞叹道,“好巧的心思,好细的手艺!” 一面问行云,“你方才在忙什么?” 眉畔未及阻拦,行云已经含笑道,“姑爷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元子青其实早看到了绣榻上的一片红,只是不好唐突。听见行云的话,便果真走了过去。走近了之后,那片红越发显眼。那是一件厚厚的礼服,领的式样。顺着领口绣了一层云纹作为点缀,整件衣服上绣的则是百鸟朝凤图,绣工细,栩栩如生。 这便是眉畔的嫁衣了。 [ 第76章 之子于归] “真好看。”元子青赞叹着,伸手打算摸一下。 眉畔连忙道,“别动,还没做完呢,别了。”她一边说一边将元子青拉开,“世子还是那边坐吧,这里的很,到处都是针头线脑,万一扎到你可就是罪过了。” 被未来夫婿看到自己绣的嫁衣,还不是在房花烛时,眉畔一张脸早就红得跟那嫁衣的颜一般了。若是再叫他看下去,看见了自己替他做的衣裳,还怎么得了? 况且眉畔这样用心,多半还是想成婚时穿上这身衣裳,让他惊。若是提前都看清楚了,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将元子青推到椅子上坐下,又让行云上了茶水点心,眉畔也跟着坐下,而后忍不住抬手了肩。 元子青忙问,“是不是肩膀不适?” “这么低着头做绣活儿,脖子和肩膀都酸得很。”行云上了茶水,顺口道,“姑娘又不要奴婢们帮忙,从早做到晚,哪能不难受?” 眉畔瞪了她一眼,“今你的话怎么这样多?”这丫头,莫非现在就知道讨好未来姑爷,好让元子青替她寻一门好亲? “奴婢知错了。”行云连忙闭嘴退下。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此时退下正好让主子和世子独处。说不准世子心疼,替主子捏捏肩膀呢。 元子青道,“怎么这样辛苦?时间还算宽裕,大可不必太赶。若是伤了身子,反而得不偿失。”从现在算起,还有整整半年的功夫呢,元子青担心眉畔是想尽早赶完,便觉得不必急于一时。 眉畔摇头,“时间虽然宽裕,但要做的东西也不少。不这么赶,哪里来得及?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元子青劝不动她,也知道这些东西就是亲自做才吉利,又有诚意,也不知该怎么劝。想了想,道,“左手伸出来。” “做什么?”眉畔疑惑的问,不过还是将手伸出来了。 元子青将她的手轻轻握住。眉畔要挣,被他阻住,“别动,我跟太医院的太医们学了几个舒缓的招数,只要在手上按摩一番即可。我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还是我自己来吧?”手被人握住,眉畔还是觉得不自在,“你只管告诉我按哪里就是了。” “你力气不够。按了也没有效果。”元子青道,“先试试是否有效,若有效验,我就教给你的丫鬟,让她替你按。” 眉畔只好由着他。 元子青找到道,轻轻按了一会儿,对眉畔道,“你现在再动动肩膀试试?” 眉畔试了试,竟果真不酸了。不由十分惊喜,“果然有效!觉舒服了许多。早知如此,我该早问你的。” 元子青亦笑道,“正该如此。往后有什么事,都只管跟我说,我一定替你解决。” 他说着,两人的眼神便碰在了一起,眉畔红着脸低下头去,脑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低低的“嗯”了一声。 元子青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就这么握着,目光灼然的盯着眉畔,“时间过得真慢。我都一天天数着子呢。”想想还有半年才能成亲,心中便不由焦灼。而越是焦灼,就越是觉得子过得慢,过得煎熬。 眉畔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道,“上回你送来的书我都看过了。我最喜那仙岛游记记,听映月说,海外有许多小岛,你说,上头真的有仙人吗?” “自然是无稽之谈。”元子青道,“不过我在书上看到过,海外有些地方气候异常,时常会出现些异象,也是有的。有些海岛常年被白雾包裹,只有特定的时节白雾散去,才能为人所见。大约仙岛的传说就是这么来的。还有一种海市蜃楼,据说能将十分遥远之处的景象显示到当地,跟游记里写的仙境倒是差不多。可见虽然是杜撰,但也未必无本。” “世间之大,果真无奇不有。”眉畔向往道,“不知道这样的场景,当面看到会是什么受?” 元子青叹息道,“我也只是在弘文馆中翻阅过古籍。若是能得一见,确为平生幸事。”弘文馆是皇家藏书之处,元子青从小酷读书,或者说除了读书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皇帝对此自然十分支持,甚至允准他将弘文馆中的书借出。 眉畔忽然笑道,“其实倒也没有这样难。映月不是还出过海吗?等将来开了海,我想到南边去的人,只有越来越多的。或许那时,也能前去看看呢?” 元子青闻言却并未见喜之,只是道,“或许吧。” 眉畔略略思量,也就明白了。 福王府不可能两个儿子都那么优秀。如今元子舫在海州那边,管着开海的事宜,那他元子青在京中,就要越老实越好,免得让皇帝不安心。 所以即便他有再多的怀抱负,短时间之内,能做的事其实不多。 人毕竟还是生活在红尘俗世当中,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眉畔不愿意见他如此,她的青郎不应当如此。他清雅高洁,亦可放下身段,本该做成一番事业,不应囿于这样可笑的世俗羁绊当中。 总有些事,是即便现在也能做的。 “纵使不能去,但能看到描写这些景象的书,其实也不错。”眉畔道,“古语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即便坐在家中,亦可便阅大楚河山。又何必拘泥于亲眼所见?再说,青郎你文采斐然,当知许多景其实也只是寻常,只是用文字敷衍出来,反而浩浩,令人叹为观止。真见了说不定会失望。” 元子青的眉眼柔和下来,“有理。不过你不必宽我,这些事我心里早就有数的。” 从前他身体不好,福王府的未来,本也是要到弟弟的肩上。若是因为自己身体好了,反而让弟弟受自己限制,只能真个去做纨绔子弟,元子青倒要不安心了。 “倒也不是宽。”眉畔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越是琢磨越是觉得可行,便对元子青道,“其实我有个想法,也不知能不能成。若是说得不对,青郎可别取笑。” “你只管说。”元子青低了声音,含笑道,“不会笑你。” “我想……青郎你读过那么多书,不如自己撰写一本?或是将看过的书编纂出来也可,哪怕只是修订校正古书,也是功德一件。若能刊印出来,发行于世,让天下读书人都受益,这可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并不比开海逊呢。”眉畔道。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