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的篝火燃起,冰凉的内屋晕开一室温暖的光。 雩岑拍了拍帽檐上浅浅积了一层的薄雪,发红的小手因此化上几丝凉薄的雪,画上两三道万物的泪痕。 侧头好奇地向四周张望,空寂一片,似乎已很久无人居住,三三两两的书简隔于门房的大桌上,和着未看完的幅度,零散地摊在面上,靠外的几竹简,甚至还被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家中太,令你见笑了。”男人不好意思地赶忙随手将桌上的竹简收起,极快地用着袖子随意擦了几下桌凳上积蓄的薄灰,歉意地朝她笑笑,“家父每年都得带着皮出去奔商半年,待到夏之才会回来,我冬季在外打猎也不常回来,无人收拾,让你受委屈了。” 雪屋不大,两间卧室连着一个不宽的内庭外加旁侧单独立出的两间厕所与茅房,便已是全部,小小的庭院内种着一棵不知死活的枯树,一片孤寂的雪景,零落而萧条。 “无事无事。”雩岑俏红着脸连连摆手,“我在上界时住的也不比这好。” 这倒是实话。 毕竟当初她那地段又偏、租金还贵的要死的小屋,不还是她自己用清洁术打扫了一个晚上才勉强收拾出来的,再说人家这院亭还带个厨房,她落难至此,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随手一捻,试探着将清洁术施出,学过的所有常术法几乎都失了灵,不想一阵淡青的灵力却在两人面前浅浅扫过,方才还暗淡无光的木桌此刻却崭新干净。 “你……” 叶旻讶异地摸了摸桌子,像是头回见到什么稀罕事物般惊讶至极。 然而一旁终于小小证明自己能力的、只会擦桌的小仙雩岑,此刻的鼻子已哼哼着翘到天上去了。 外头的风雪却是随着时间越刮越大,闷闷地击着厚实的木窗,呜呜的风在天不见五指的夜里显得极为瘆人。 然就是凭着雩岑稍有灵力帮衬着将室内大抵整理了一番,也已入深夜,柔柔的烛火燃着,照亮叶旻的卧室,层叠的书架与案上随意记作笔记的瘦金体,浅浅的书香墨浸染着室内的空气,却很难将这一切与一个苦寒之地的猎户作些什么联系。 “晚安。”男人实实为她掩上被角,身上的皮堆了一层又一层,雩岑被因此闷出一身薄汗,哪知下一刻,一个热乎乎的方形物体又被随手了进来。 “这是我自己琢磨用兔皮和处理过的羊胃的热水团子,你若是晚上觉得冷了,这个还可以捂捂手。” 其实她有点热。 雩岑想了想,到底还是憋下了破坏气氛的话,回了男人一句晚安。 鼻尖是沾染在被褥间的书墨香,低低沉沉却格外好闻,叶旻强行将自己的卧室让给了她,自己却去睡了自家老爹显然便是堆积许久,已有些的浅浅发的房间。 远处的桌上,滴着蜡泪的细烛秉着柔和至极的光慢慢燃烧着,其实她并不惧黑,但叶旻执意给她留了,说是给她的小夜灯。 男人看似文弱,但骨子里男子的霸道终归还是在的,也许无论是对书生或是将军,他们都有自己的风骨与气节。 似乎很难说明白,雩岑无父无母、无兄无长,从小虽靠着玄拓的名头吃好喝好,到底却也无人真正关心、嘘寒问暖,毕竟神仙的体质与自立牢牢摆在那里,有些更是山野灵出身,从小便独自一人的大有人在,也不需别人宠着捧着,自己就能好吃好喝过得不错,她自然是也不知人界所谓的血脉之亲的情是如何的。 如果她有一个哥哥,兴许便是如此罢? 不知为何,明明只与叶旻呆了小半,靠在软枕上的她却已起了如此奇怪的念头。 无论是亲情、情还是友情,对于她来说,可能都是些难以负担的奢侈品。 隔着重重的夜,她下意识便看向了衣柜顶处的某个小包。 那里紧紧裹着的,是她的喜服…嫁给濯黎的喜服。 明明只过了一夜,她漫长的心却好似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衣服显然已是千疮百孔,破的破、坏的坏,再加上她被玄拓撕坏扯坏的部分,若非花纹龙凤齐飞,已是看不清一身喜服的模样。 濯黎如何…玄拓如何……再至零随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历经如此一难,她好似已疲惫得难以去想了。 …这一切太了。 ………… 一夜无梦。 她便这样,厚脸皮地在叶旻的住处蜗居了三。 猎户通常的打猎时间是很久的,少则七长则一月有余都是有的,而这个男人却每早出晚归地回来报个到,虽说雩岑早可以辟谷不食三餐,但叶旻定要给她留足吃食在灶内温上才肯出门,待到落渐消时,踩着余霞扛着几只兔子或是山来朝她报个到。 村里的人家不多,但零零散散也有二十来户,早在她来的当晚,叶旻挨家向人借些女子衣物时,她的消息便已在不大的雪村内传开。 无论说法有几种或是多么离奇,男人对外咬定的说辞一一便是远方来的表妹。 这大雪封山、山路险峻的寒冬腊月,能从外头进来些人可谓是天方奇谭,众人虽不可置否,但碍着叶旻的面子与在村中教书的地位,大多看热闹的村民也只是特意绕过从门外匆匆张望一眼,回去一传便又多了几个故事套路。 若非叶旻身无长物,恐怕是连金屋藏娇的包养故事都被搬出来嚼了几百遍了。 不然怎么上界大多话本的脑都起源于人族来往呢…雩岑磕着瓜子在边炉旁眯着眼翘起二郎腿,随口将空壳往火堆内一吐,咸鱼地计划着今可将叶旻的书房仔细整理一通,明再将研究研究驱水术,将屋内的气烘上一烘。 完全没梦想、没追求的子真舒坦。 天上一,地下一年,小姑娘难得有了完全说服自己暂时成为一个废物的正当理由。 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 谁知旁侧紧闭的木门突而被拉开,外头的风雪亦跟着倒灌而入,将脚边燃得正的火苗都给孱弱的下几分。 “今怎么这么早?”逆着天光,雩岑这才看清来者的面容。 外头头正盛,显然还不到午时,叶旻着气几乎顾不上回话,清瘦的俊脸也挂上几滴热腾腾的汗珠,显然是一路急匆匆跑回来的。 “给…给你……” 男人却是呼着白白的雾气,低着从怀里摸出个什么递到她手里。 手心冰凉,长长的白须轻轻挠着手心,勾出几分浅浅的意,一弯紧紧蜷缩的小物在她手中盘踞,金金亮亮、小巧玲珑。 目光圜转,小小的龙头致可,眼睛却是紧紧而闭,身体却是起伏微弱,不清死活。 在看清手中物体的一瞬,吓到炸的雩岑险些将手中的金龙直接抛进身旁的火堆,杏眸圆瞪地仿佛要从眼眶内直接掉下。 “啊啊啊…!!!” “…叶旻你不要捡这种东西回来啊啊啊!!!” 暖意融融的小屋内响起女子惊恐崩溃的尖叫声,震塌了几块梁上久积的陈雪。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