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一次过襄其实是一场赌博。若卢青檐不能完成任务,失败了,叶家军最后能走的路便是化身为匪。 那又是另一种人生的可能了。 待忙完,众将将今之战复盘。散会后,三郎对叶碎金道:“我还是太老实了。” 叶碎金哈哈大笑。 裴泽的人都是无有基的野狗,与三郎这种从小到大就老老实实准备安稳继承家业的富家子怎能一样。 只叶碎金笑完了又惆怅。 三郎问:“怎了?” 叶碎金叹道:“失了赫连,实在是裴兄长的损失。” 三郎神情微妙。 因赫连的来历也不是秘密了。 赵景文去了,赫连来了。细一想就特别耐人寻味。 味儿总是怪怪的。 三郎只能道:“嗐,缘分这种事……” 若重生之初就遇到这事,叶碎金只会拊掌大笑。 但如今她与裴泽情不同从前了。 想到前世,裴泽失了赫连,赫连病死他乡,飞羽活在赵景文的影下,甚至不敢用真名。其后种种,叫人何其怅然。 但今生她不一样了,赫连不一样了,裴泽也该不一样。 这么想,心情又好起来。 待将石梁堡收拾好,她的目光自然便投向了离石梁堡不远的乐乡。 乐乡原就是靠石梁堡守卫的,石梁堡都沦陷了,乐乡又怎能逃得出叶碎金的手掌心。 乐乡失陷的消息送到了江陵城,高盼才发觉乐乡、石梁山以北,已全部失联。 他大惊:“难道襄樊城都失陷?” 内心中觉得这不太可能。 能打下樊城襄的,那不得几万大军境?只能是晋帝挥兵南征了。 但这又与他之前得到的各种消息显示出的情况相违背。 但若不是北晋,又不是隋州、郢州,究竟哪里来的这么一股人? 还是北晋的可能更大。 莫非晋帝死了,有年轻新帝登基? 如今的情况,消息的传递是缓慢且迟滞的。没有消息,不代表没有变化。 想来想去,这竟然是最有可能的推测。 这就不能再当匪看了,这于荆南已经是国战了。 高盼当即下令,调集兵马,往乐乡去。 荆南虽弱小,但就算晋帝真来了也不能毫不抵抗就投降。总得试试。 首先看看能不能收回乐乡。再看看襄到底什么情况。 荆南共有兵马六万余,为防着北方,有两万六都放在了襄州。 襄州失联,高盼手里还有近四万的兵力。只这些兵并不全在荆州,荆州两万余,另有一万余分布在峡州和归州。 高盼发两万荆州兵往乐乡去,又调峡州兵来拱卫江陵,以此来弥补地域上的距离给调兵带来的时间差。 想的好。 大部队的动员、集结都需要时间。 荆州兵集结好,整军往乐乡出发,到了团林,团林令闻讯,带了酒来劳军。 领兵的将领问他:“可能北边消息。” 团林令道:“未曾听说呢。将军有什么消息?” 将领道:“只知道乐乡失陷了,石梁堡也不知道怎样了。要石梁堡也失陷,那可是硬茬子。” 团林令道:“将军此去必胜的。” 将军只叹:“唉。” 荆南若与唐州、房州比,也算大物了。偏他在大江南岸,夹在几方大势力之间。还不如唐州、房州蜷缩在皇帝脚边。 主要还是高盼的心态也影响麾下将领。 高盼本人也不是什么铁骨铮铮之人。虽嘴上标榜着“大魏遗臣”实则内心里早做好了未来向某一方甚至某几方都低头称臣的打算。 他就本就是身段柔软的圆滑之人。 话事人都是这样的,底下人也别指望有多强的气节了。 叶碎金拿下了石梁堡,十郎便说觉得这些人骨头颇软,跟均州差不多。 实是当前的天下形势,如大晋,尚有为国而战、为皇帝而战的信念。如裴泽,也有夺回剑南的梦想。他自己是优秀的将领,将领的意志可以染和传递到士卒的身上。 但如荆南这样夹在多方势力之间的,实际上他没有一个可以令众人归心、为之奋斗的核心信念。 别说底下士卒了,便是将领们,也颇有种谁给饭吃就跟谁的想法。 团林令也叹,叹完劝酒:“不说这些,将军,干了这碗酒。” 这将军也仰头干了。 又被劝了几碗,只觉得今酒劲颇大,才几碗下肚就觉得眼皮子沉的抬不起来。糊糊地就闭上了眼睛…… 待被一盆冷水泼醒,睁开眼,自己和自己所带的将领都已经被五花大绑,个个粽子似的,大眼瞪小眼。 一群不认识的将领坐在上面,为首的一个是个女子,笑地看着他。 将军:“……” 团林令以袖子掩住面孔:“将军勿怪,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儿,勿怪,勿怪。” 原来,叶碎金拿下乐乡,并没有耽于收拾民生,她补给了之后,便卷着新收编的队伍,直接南下。 过荆门而不入,大部队继续向南,直扑团林。 因江陵如果发兵救乐乡,团林是必经之路。 团林是个下县。县城不大,城墙也不算高。 城内只有常的驻守兵丁几百。叶碎金一万大军过来,不费力便打下来了。 叶家军埋伏了起来,以团林令赚了这个带兵的将军。 将军“咳”了一声,客客气气地道:“有话好好说。” 叶碎金问:“你从江陵过来的,可有楚国崔涪的消息?” 将军神一阵,忙点头,告诉叶碎金:“崔涪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二月。” 果然崔涪没当几个月皇帝。 原也就是因为将近寿尽了,才赶紧登了基,死前穿上了龙袍。足了,蹬了腿。 毕竟七十多岁了。 叶碎金忽然有点羡慕崔涪。 她当然知道崔涪蹬腿后楚地会怎么样,但谁管他身后洪水滔天呢,崔涪死的时候,肯定是没有遗憾。 叶碎金再不想回顾恨恨而终的觉了。 劝降没什么难度。 可以说,基本没怎么劝,这些人就主动降了。 十郎真的是看不下去,张嘴忍不住想说话,段锦了解他,一抬手把他嘴巴捂住了。 十郎总算没当众说什么。 但等降将待下去,他扒拉开段锦的手,抱怨:“这些人怎地这般没骨气。” 他敢打赌,若换成是严笑严令之那几个,绝对能跟你死战到底。 “便我们叶家军,也肯定没有这样的怂包。”十郎摆手。 “不一样。”叶碎金道。 哪不一样呢。三郎十郎诸人,从前不过是乡下财主老爷家的傻少爷。 跟着叶碎金,当上了校尉,看着地盘一点点扩大,自己也一级一级靠着军功往上升,有极强的内在驱动力。 荆南诸人没有。 地盘眼瞅着没什么扩张的希望,一个萝卜一个坑,各个位置都坐了人。便偶尔立功,也升无可升,只能赏一赏。 它又不是国,也没有君,若说为谁死命效忠,不免有点言过其词。 毕竟高盼自己,都没这份心。 十郎困惑:“所以他们自己本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打仗?” 叶碎金问:“你呢?” 十郎双手叉,把肚子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大家跟着叶碎金,求的是一个封居胥。 叶碎金目前的地盘不大,可她一直在不停地扩张。这种扩张给人以内心希望,更给了人上升的通道。 可她自己呢? 叶碎金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我为什么要不停地打下去?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