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幔从架顶垂下,遮住了裴莲的下半身。稳婆在布幔的那一侧。 裴定西在这一头, 也看不见那边。 裴莲哭了。 她头发得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紧紧抓着裴定西的小手:“我疼死了, 我要死了!” “没有没有!”裴定西慌安她,“快了, 生完就不疼了。真的!我问过的!” “小郎!小郎!”妇人们觉得不妥。怕将来裴泽责备,都劝裴定西出去。 裴莲指甲都抠进他的里:“你别走!” 裴定西道:“你别怕!我不走!” 姐弟俩谁都不放手。 这一刻,裴莲是受到了血脉之亲的。 裴定西到底是和她血脉相连。若没了裴泽, 他就是她最亲的人。 但是随着剧痛, 婴儿诞生。 “是男孩!”房中响起了一片欣喜之声, “恭喜大娘!恭喜小郎!” “恭喜恭喜!” “喜得麟儿!” 那孩子被擦洗干净, 裹好了, 送到了裴莲身前:“大娘快看看, 这眉眼多好看,又像大人,又像赵将军。” 裴莲虚弱看去,真的觉得这孩子正如大家所说,既像裴泽,又像赵景文。 裴莲只看看,便昏睡了过去。 “姐姐没事吧?”裴定西十分担心。 “没事,没事。要给大娘清洁一下,小郎先出去。” 妇人们将裴定西请出去,婢女们帮裴莲解开衣裳,七手八脚地帮她清理起来。 裴莲再醒过来,头发已经包好,身上已经干净了。 喝了燕窝粥,人恢复了些神。 裴定西进来,高兴地道:“你可算醒了。你们两个都睡得呼呼的。” 娘抱了孩子进来给她:“吃得可好了。大娘快抱抱。” 裴定西道:“他睡起来,我捅他脸,他也不醒。” 大家都笑。 裴莲接过自己的儿子。 抱进怀里的一刹那,就生出了奇异的觉。 这个孩子,来自她的身体。 这孩子才是世间与她最亲近的血脉。 比父亲更亲!比弟弟更亲! “叫睿是吧?”裴定西问。 普通人家一般不会这么早就给孩子起大号,通常都是等立住了之后再起。 先起个小名唤着。 但裴家血脉真的太单薄了。所以虽然是外孙,裴泽还是早早地就给这孩子起了名字——男女各一。 外祖父赐名,是为重视与疼,赵景文欣然接受。 男孩的话,就叫赵睿。 这个赵睿与前世的赵睿出生的时间不一样。 其实连叶碎金都不知道,这个赵睿到底还是不是那个赵睿。 这个事,除了老天爷,谁知道呢。 但裴莲,一如上辈子,在做了母亲之后,就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甚至对男人的恋都退去了很多,更多的从赵睿出生的一刻开始,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管他是哪一个赵睿,都是裴莲最重要的赵睿。 裴莲经由婚姻,完成了从女儿到子的转变;经由生育,完成了从子到母亲的进化。 她轻轻拍着赵睿,盼着赵景文和裴泽安全归来,幸福地笑了。 襄州。樊城。 樊城守将恨恨一拳捶在箭垛。 “竟真不救!” “竟疑我至此!”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人呐,真是很容易欺人也自欺。 有时候说得多了,真的连自己都信了。 赵景文心道,要不是你早就做一堆事,我怎可能说得动襄。 但樊城守将如今觉得自己真真可怜,一片丹心喂了狗,是完完全全的受害人。 如此,与襄撕破脸,离高氏,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这种心态的转变过程,赵景文懂。 襄城。 斥候回报:“是佯攻!城上城下都在做戏!并不曾真的攻城,只摆摆样子。从城上‘摔’下来的像是稻草扎的假人。” 襄城守将气炸了:“王八羔子!我早就看出来他有异心!” 去年收到的税钱都不对,定是樊城在搞鬼。 “来人,往荆州报信!樊城反了!” 襄不来救,这场“攻城”就偃旗息鼓了。 隔着江,两边都气得不轻。 赵景文趁机游说樊城:“共谋襄,此七省通衢之地,南船北马,其利巨大。” 然而樊城只打哈哈,不给准话。 赵景文也不是真的要跟他一起谋襄,都知道,只要襄紧闭城门不出,就谋不动。 但他依然表现得十分积极,“游说”樊城与他合兵打襄。 樊城敷衍:“他虽不仁,我不能不义,不好撕破脸。” 最后,他无法拒绝赵景文,只好支援了他一些粮草和攻城器械:“你先打,我先看看,你若是能把他出城,我就出兵帮你打。” 出兵是不大可能出兵的,更想看房州和襄互相厮杀。 但至此,裴泽要赵景文做到的事,赵景文达成了。裴泽要的,不过就是樊城不助襄,不让他腹背受敌。 第二,裴家军开始攻襄。 当然也只是做做样子。但这样也够襄生气的了:“哇呀呀,好个贼厮!昨还是同僚,今就反水引贼打我是吧!” “亏得我昨没有上当!否则说不定叫这贼厮赚去我一颗大好头颅,冤死我!” 下边将领来报:“未见樊城兵,都是旁人家的兵。” 襄守将道:“我想着他也没这么傻。城下如何了?” 将领答道:“普普通通,不足为惧。” 这攻城的力度于襄实在不算什么,甚至有点软脚虾。 “让我看看这个不自量力的大傻子。”襄守将道,“房州的谁家来着。活傻子。” 赵景文往襄“告密”说的是樊城勾结了房州。搁在襄守将心里,就觉得是房州这家被樊城忽悠了,傻呵呵地被樊城拿来当使。 守将亲自看了。 房州的傻子实在不足为惧,软得厉害。 他观察了一阵,道:“我瞅着,这个裴家也不是很尽力。大概也没那么傻。” “不怕。叫他们攻。”他道,“这点人一百年能攻下来,老子跟他姓。” 裴泽没有亲自攻城,他正与叶碎金告别。 “你去吧。这里有我。”他道。 叶碎金道:“若损耗太大就放船。” 裴泽却道:“他们水军走得比你陆路快,我给你撑着,叫他们追不上你。” 叶碎金笑了。 “兄长保重。”她道,“我去了。” 裴泽目送她上马。 八千人的队伍浩浩。 周边水路、陆路都在襄的辐之下,裴泽的责任,就是挡住襄,让叶碎金顺利南下。 裴家攻城攻了三,雷声大,雨点小。 攻城的兵其实是裴泽新征的兵。襄城是攻不下的,当然不能让裴家的兵折损在城下。 樊城得到的汇报便是:“不咋样。比佯攻咱们也就强一点点。” 樊城守将骂道:“我就知道姓赵的就是想赚我的兵力去替他打襄。得亏我没上这个当。” 又有些心疼给出去的那些粮草和器械,道:“让他们打,咱们正好做事。” 做什么事呢,走私。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