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算不是她,我也听说过以前有过不少女孩子被迫出嫁,然后在出嫁途中投河自尽的……也可能是她们吧。” 白澜身上的铁链解开得差不多了,他就像一条力的鱼一样一下子滑落到水池里。 他艰难地扑腾两下,“我……我好像没力气走了。” 毫无节制地取珍珠几乎耗尽了他的血,又一直没有休息,他现在已经十分虚弱。 就在这时,神庙的后门“咔哒”打开,门口的竟然是阿桃和另外一个女孩小婷——是和陈盼儿一起回来的女孩,两人推着一辆小推车。 阿桃甚至没来得及下身上的嫁衣,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快快,趁现在没人!” 两人也冲过来帮忙,几人七手八脚地把鲛人搬上了小推车。 好在他本来就很瘦很轻,被关在这里之后更轻了,就像抱起一条大鱼。 “多亏了阿桃,”小婷说,“她说白澜估计走不动路了,就去找了辆小推车来,果然派上了用场。” 神庙离河边并不远,银白月下的河岸像是落了一层霜,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远处错落的石屋里只有隐约的几点灯火,村里人应该都已经睡了。 可她们还未绕过神庙的院墙,忽然听见前面传来醉醺醺的说话声:“该有的血珍珠应该都有了吧,趁着天亮换班之前,再去看一眼!” 糟糕! 之前离开的那几个人回来了! 几人赶紧掉头,推着载了鲛人的小推车往河边跑。 没跑几步,就听见神庙里传来大骂的声音:“妈的,跑了!” “刚刚才跑的,快去追!”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神庙里传来,仿佛催命的鼓声。 女孩子们推着车玩命地跑起来,在冷冷的月下奔向波光粼粼的河。 “在那里!看到她们了!” “快追!” “抓住她们!” “妈的小婊.子,别让她们跑了!!” 她们顾不上回头,疯狂地朝着河岸跑。 很近了,还有十来步,五步,四步,三步…… “把他推到水里去就好了!” 陈盼儿飞快道,又问阿桃:“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不然被他们抓到,肯定会打死你的!” “啊,好!”阿桃应道。 陈思儿下意识问道:“不带上阿豆吗?” “阿豆……” 阿桃喃喃道,脸忽然变得十分奇怪,目光中好像有愧疚,又有痛苦。 远处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幢幢火光与人影迅速近河岸边。 好在白澜已经有半截尾巴垂进了水里。 只要进了水,他就自由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阿桃一眼。 “你们走吧。”他对陈盼儿几人说。 陈盼儿正在努力把他往水里推,“你先游到深水里再说,别被他们抓到了……” 但白澜却笑了笑:“我走不了了。” 就在这时,哗啦水声响起,一张黑的大网赫然从水中出现,一下子将鲛人罩在了里面! 往常渔民从水里收网时,网中大片的银白鱼儿都活蹦跳。 现在渔网里的小鱼也在活蹦跳,唯独那个最大的银白身影奄奄一息地困在网中,就像是已经翻了肚皮的鱼一样毫无挣扎的力气。 “抓到了!” 礁石后突然涌现出许多身影,兴奋地吵吵嚷嚷,“这次总该能有更好的珍珠了吧!” 无数火光一下子从村里亮起,喧嚣的人声传来。 陈盼儿猛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死死咬着牙,抄起渔网,半分都没有犹豫地拿刀就开始割渔网。小芝也赶紧上手帮忙。 陈思儿突然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阿桃:“……阿桃,是你吗?” 阿桃咬着嘴,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对不起,可是阿豆生病了,很重很重的病……我需要钱才能救他……他们说,会给我很多很多钱……” 她猛地转身就跑:“快点!她们要割破渔网!” 陈思儿气愤的眼泪猛然涌出,她抓住姐姐的手臂:“姐姐你快跑!别让他们抓住你!” 陈盼儿没有哭,她咬牙切齿地继续割渔网:“大不了一起死!”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陈思儿被人一脚踢翻在地,她栽倒在糙的礁石上,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痛。 数个身影向姐姐和小芝扑了过去。 有人把鲛人从渔网里拖出来,在礁石上拖行。 “臭婊.子,还想割破我的网!” “妈.的,这个还想杀人!” “这不是去年那个新娘吗?早就该死了,给她一刀就老实了!” 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她只能看见不祥的火光熊熊燃烧,耳边充斥着人们的尖叫、大笑、怒骂和浪涛拍碎在礁石上的声音。 陈思儿一摸额头,摸到一手黏腻体。 她艰难地爬起来,掏出匕首就刺进了旁边人的小腿。 “啊!”那人一声惨叫,随即抓着她的头发一把将她砸向旁边的礁石。 陈思儿的头重重撞上礁石,眼前一黑。 她好像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她半边身子浸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浑身痛到几乎麻木。 远处是一片眩晕的火光,鼻尖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小芝的尸体就躺在她旁边的石滩上,她空而茫然的眼睛看着漆黑的夜幕,脖子上是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被水冲得泛白。 火光照亮了她身下的岩石,凹陷的石里是鲜血。 他们好像以为她死了,把她扔在了这里。 陈思儿费力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河岸上,姐姐陈盼儿被装在一只竹笼里扔在河滩上。 她一口一口地呛咳着吐出水来,一边咳一边抬起头怒目而视:“等你们淹死我,我会化成厉鬼,永远纠你们,让你们永生永世不得安息!” 她的眼神太过恐怖,被她盯着的那个拽着竹笼的年轻男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对不远处的村长道:“村长,咱们……是不是差不多了?别真闹出了人命……” “你怕什么,孬种!等这次的珍珠都采完,够你一辈子躺在金山银山上,享尽荣华富贵!” 陈庆有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两眼放光地看着手心的珍珠——那么大,那么晶莹透亮,万千光华转其中,他仿佛能从中看到一切金银珠宝的光芒。 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那颗绝世罕见的美丽珍珠,就像是被这种不容于世间的绝美所蛊惑了一样,别的什么都没有。 “继续淹!再让他哭!” “村长,够了吧!” 阿桃的哭声传来,“刚刚你明明说他哭出一袋珍珠就放过她们的……” 陈思儿艰难地抬头看过去,看到鲛人被铁链捆着一动不动地趴在石头上,双眼紧闭,面容惨白得没有半分血。 从他眼角滑落的已经不再是透明的眼泪,而是鲜红的血泪。 不断有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和血泪混在一起从下颌滚落。 每一滴鲜红的体在坠落时都隐隐带着火光,在水里凝成的珍珠散发出火焰一般美轮美奂的光芒,映在每一个人惊的眼底。 陈思儿从未见过那样美得惊心动魄的珍珠。 可那种美像烈火一样刺痛了她的眼睛,又顺着血脉一路燃烧到心口,让她的心一阵剧痛。 “村长!村长你放了盼儿吧,她快淹死了……” 阿桃跪在村长面前大哭着求他,可不仅是村长,所有围在鲛人身边的村民都仿佛鬼心窍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珍珠。他们的眼睛被珍珠火焰般的光泽充斥着,目光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赤.的望。 “滚开!”有人扇了阿桃一巴掌,又一口啐在她头上,“没娘养的小杂种,还有你说话的余地?” 在哄哄的叫好声中,装着陈盼儿的笼子又被扔进了水里。 不要! 陈思儿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的腿断了,站不起来,就忍着眩晕和全身的剧痛,一寸寸往姐姐的方向爬去。 不要……不要把姐姐扔在水下……她很害怕!她很难受!! 小时候爹着姐姐下水捡珍珠,因为触犯了村里的规矩,所以都是在冬天的晚上去。他着她一次一次潜到冰冷刺骨的水底去,冻得浑身发抖、嘴乌紫也得捡够珍珠才能上岸,后来姐姐身体第一次血的时候,嘴一片灰白,痛得在上翻滚…… 竹笼沉下去的地方,墨黑的水面映着缭的火光。 一开始还有扑腾的水花,慢慢地变成了上涌破碎的气泡,然后气泡也开始越来越少。 陈思儿拼命地动着向姐姐的方向爬过去,手臂在糙的礁石上重重擦过,身后拖出一条血迹,也浑然不觉。 她只恨自己断了的腿和用不上力的胳膊,痛恨从她身体里汩汩出的血带走了她的力气。 她为什么爬不动,她爬不动啊…… 短短十几步的路程,就像是永无尽头一样漫长。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曾经淡忘的记忆在脑中浮现。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