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心里,不过是一团腐烂恶臭的。我见过这世间最美的少年,怎么可能再忍他一分半点。” “我拥有力量。” “这力量足够我杀死他,然后取而代之,就像取代我的妹妹那样——当然,他的.体我不想用。” “所以我只是杀了他,然后喝光了他的血。” “毕竟,我虽然占据了妹妹的身体,却依然是个被诅咒封印的厉鬼。不知愁能给我力量,却不能解开让我腐烂的诅咒,也不能让我再在光下暴太久。” “我只能以活人血为食,对抗这诅咒。” “从那之后,我就成了曼陀主。” “……久而久之,听说外面的人开始叫我血明王。” 传说曼陀主青面獠牙、神通广大、杀人如麻,好食人、饮人血,手段残忍血腥。 无数关于她的传说经过人们的口耳相传,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传成一个诡至极的魔形象,让玄学界无数人闻风丧胆。 多么讽刺。 历任曼陀主梦寐以求的尊崇称号,最后终于降临时,是给予她这个离经叛道的女鬼。 因为她血腥、恐怖、神秘莫测,宛如降世的魔鬼。 可这个魔鬼,再也没有让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神秘诡异的曼陀也越发神秘,最后慢慢成为了一个尘封的遗迹。 这里的主人仇恨着困住她一生的曼陀的一切,她本不在乎曼陀宗的死活,只想让这个鲜血与尸骨堆积起来的殿永远埋葬在雪山深处。 无人知道当年曾盛极一时的曼陀,为何会逐渐沉寂。 无人知道,在那个风雨喧嚣的年代,披着人皮的少女走在寂静山谷的猩红殿之中,与一个少年魂魄栖息的般若绘相伴。 在这个浸血泪之地,一起慢慢死去。 第203章 彼此 “……魇境里那些冒充活人的鬼是怎么回事?”付一笑问血明王。 这个魇境十分特殊,魇境本身的问题解决之后,还有那些顶替了活人离开的鬼。 那些鬼离开魇境的束缚之后不知道会在外面做出什么,他们还得去处理这些棘手的后续事宜。 不知愁死后,钩吻似乎已经心灰意冷,几乎是有问必答。 她淡漠道:“放心,不是鬼。” “你可以把他们理解为心魔,不过是这里的魇把每个人的心魔催生成了伴生影,参照的形象就是这个人心里预期会遇到的人。” “他们跟着谁出去,就是谁的心魔。” 伴生影呈现的形象其实并不是它所模仿的人本身,而是那人在这个人心中的形象。 两人越是悉,关系越是亲近,伴生影也就越真难辨,因为它本就是人心的投影。 而且,伴生影会更贴近这个人的喜好,或者说这个人潜意识里对伴生影模仿之人的期待。 杜渐潜意识里想要更温柔安静、优雅镇定,更加他的女朋友,所以他身边生出的伴生影“房薇”就比真正的房薇更温柔,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保护他。 房薇想要更宽容随和、更她的男朋友,所以她身边生出的伴生影“杜渐”也比真正的杜渐更宠溺她,更包容她的恐惧,在他们遇到危险时显得无比可靠。 房薇认出了假的杜渐,但杜渐却没有认出真的她。 最后离开的不是房薇,而是杜渐和他的假“房薇”。 魇境的出口神奇地出现在他们近在咫尺的一扇门,从门里出去就可以离开魇境。 而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真正的房薇也就被永远困在了这个魇境里,离开的门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这也正是这个魇境中最大的陷阱——在大部分境客以往在魇境中遇到被鬼替换的同伴时,挑战主要在于要辨认真假,不要被假扮成人的鬼所骗。 但在这里,真正的挑战却在于,自己的命运实际上掌握在别人手上。 只有当两人都辨认出彼此,才可能都活着离开魇境。 如果两人都没有认出,那么他们就会被一直困在这里,或早或晚成为血明王的猎物。 如果两人中一人认出一人没认出,那就只有没认出的人会和伴生影一起离开,而认出的人则会被困在曼陀里。 知道了离开魇境的那些“东西”并不是鬼,而是人心投影的伴生影,无疑是个好消息。 这至少意味着他们能对外界造成的影响有限,应该只能对带他们出去的人产生影响——这样,要去处理的范围就可控了许多,不会像窜的厉鬼一样麻烦。 “但是,伴生影和它模仿的人并不完全一样,”付一笑若有所思道,“那一直相处下去,最后总归是会发现的吧……” “是啊,”钩吻道,“甚至有的人在魇境里就发现了,但当他们同时面对一真一假的对方时,选择了那个假的——然后,带着那个假的离开了。” 付一笑觉寒直竖:“什么……” 有另一个你时刻想要顶替你进入这个世界,他能知到你身边之人的情,甚至会比你表现得更招人喜。 当那人认为他是真的时,你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个尸骨遍地的死地,而那个假的你则会代替你活下去。 最可怕的是,因为他比你更招人喜,那人明明认出了那个你是假的,但还是带着假的你离开,而真的你则永远留在了这里。 这个魇境看似简单,但付一笑回头一想,觉到发自心底的寒意。 钩吻看到他无法掩饰的震惊,不由得讽刺一笑。 这位一看就是沐浴着光、信任与长大的人,面对这个世界的黑暗一面,就像是个瞎子。 他这样的人,不会理解她和其他那些被家族敬献给神、制成人骨法器的鬼魂。 他不会理解,他们在永无止境地质疑他们自己的存在,又在绝望中问每一个闯进这片地的人—— 你真的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你确定你是被喜、被需要的吗? 你的人、亲人、挚友喜你,到底是因为你是你,还是因为你的身份、外表、财富,以及对他们的? ……如果有另一个你,拥有你的身份地位与财富,甚至比你更美貌、温柔,更他们,他们是不是就会抛弃你,转而喜上另一个你? 古语说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可是世人依然无望地在虚情假意之中追寻真实,直到最后一切如泡影破灭,方知人就是如此。 一切皆是虚妄。 另外几人并不见得认同这种观点,但他们都没有兴趣和一个即将消逝的境主争辩这些玄乎的命题,只是静静地听着。 “还有一个问题……” 付一笑显得有些踌躇,犹豫再三才道,“不知愁脖子后面的曼陀罗花纹……你知道吗?” 后颈是人之魂窍,他们就算要纹身,也绝不会选择这个地方。 当年他在不知愁死后才发现那个花纹,纵使心生疑窦,也无法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这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很有可能不过是不知愁自己出于个人好,不怕死地在后颈上纹了这个纹身。 毕竟他行事一向乖张又疯狂,不然也不会胆大到孤身跑到翠微山偷走了神的灵犀法器。 但不知为什么,不知愁这么多年来始终难以忘记那个花纹,就像是记忆深处的一小刺,每次遇到都会让他微微刺痛一下。 这次在曼陀,他还是一百多年来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花纹,他不想再错过这次探究的机会。 钩吻神微动,抬眸看向付一笑。 她静默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是我画的。” 付一笑心头一震,果然如此。 他连忙追问道:“为什么?” 钩吻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嗤道:“不为什么,他想要,我就为他画了。” 这答案敷衍得可以。 付一笑没有气馁,他想了想,又不死心地问道:“你现在的脸和原来的不同,是不是因为……你用了蝶生蛊?” 钩吻点头。 付一笑提起了心。钩吻确实会用蝶生蛊。 “那……你知道不知愁身上有蝶生蛊吗?” 他紧张得全神贯注盯着钩吻,完全没有关注身后。 舟向月却发现,从付一笑问起不知愁开始,之前目光时不时瞥向他的伞蝶不再用冷飕飕的目光看他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也放在了血明王身上。 而当不知愁问出蝶生蛊这个问题时,她眼中掠过一丝疑惑,身体却下意识地紧绷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明白但隐隐觉非常重要的事情。 舟向月暗自心想,说起来,伞蝶似乎就是从他杀了不知愁那半个魂魄开始对他充敌意的…… 难道说,她和不知愁有什么关系? ……不会又是他招惹过的什么小姐姐吧,啧。 不愧是以美貌著称的魔,这姐姐妹妹的风债可真不少啊。 当其他人都在看钩吻的时候,舟向月在悄悄地观察伞蝶的神情。 钩吻听到付一笑这个问题,淡漠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闭了闭眼:“是我下在他身上的。” 付一笑不知为何心跳加快,握紧拳问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用蝶生蛊换脸?” “换脸?” 钩吻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凄凉又嘲讽,“我知道他为什么用蝶生蛊换脸,但我不会告诉你。” 她抬眸看向付一笑,“他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不是么?何必还要探究这些没有意义的过往。” “可是……” 付一笑还想努力追问,钩吻却无比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不要指望从我这里得到答案,这个答案,我会带下地狱去。” “我累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