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骤然现出暴扭曲的神,又踩着那个孩子的头使劲碾了碾,这才松开脚:“算你今天走运,放过你了。” 那孩子身脚印,终于从烂泥中抬起头,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 旁边有人斥道:“还不磕个头谢谢你九哥?” 他还在呛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却真的磕了个头,一边咳嗽一边可怜巴巴道:“咳……谢……谢谢九哥。” 孩子们哄堂大笑,学着他断断续续地说话:“谢……谢……谢谢九哥!哈哈哈哈哈!” 嬴九得意洋洋地摆摆手,赶时间匆匆离开。 其他孩子见他走了也没什么趣味,一哄而散。 周围安静下来,白晏安猛地呼出一口气,惊觉自己后背上竟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他转身离去,隐入后面那条昏暗的窄巷之中。 他在心中再次告诫自己,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定数,今天的他无力改变。 这一次他能做的,就是杀死那个未来的神。 下一次他再来万魔窟时,就会杀死嬴止渊,真正地将这里的罪恶扫平。 凭借他的实力,虽然现在尚且不能直接与嬴止渊对峙,但只是在万魔窟里隐匿行踪的话,不成问题。 只是他的任务进行得不算顺利。 这里浓重的黑雾严重影响了他的灵,让它时断时续,方向不定,经常在他跟着指引走了一段路之后消失,隔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又指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想,那个人一直在万魔窟里移动,而且有意隐藏踪迹。 可能会是个稍显棘手的目标,如果遇上,需要当机立断。 白晏安就这样追着那个人,在黑雾遮天蔽、不分昼夜的万魔窟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的魔窟经历,几乎每一刻都是对他身心的双重冲击。 他曾见到三个身影公然在大街上滚到一起,赤条条的躯体相互,下半身化出蛇尾,发出毫不掩饰的□□。 空气中弥漫着发情的味道。 他曾见到两个浑身鬃的人殊死搏斗,其中一人用利爪一把撕开了对方的肚腹,鲜血淋漓的肠子滚了一地。 他将那人残忍地杀死,然后直接伸手刺穿他的腔,撕扯出热气腾腾的心脏,直接血淋淋地送进嘴里虎咽。 周围的旁观者高声叫好,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滩心肝肚肠,眼中冒着绿光。 他曾看到一个长着羊头的身影搅拌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叫卖道:“每现煮人杂锅!是每新鲜抓回来的人类婴儿,全魔窟最的人杂锅!” 每次一翻搅,锅里就冒出半个小小的头颅,或是一小小的手臂,都像炖久了的排骨一样,软烂烂地挂在骨头上。 每一幕,都在挑战他的心理极限。 万魔窟里毫无道德和律法可言,这里崇尚的只有纯粹的力量和赤.的暴力。 这里的人……不,它们不配称为人,残暴、.、贪婪、无、麻木不仁、丧尽天良。 来之前他原本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说服自己无论看到那个未来的神是什么模样,都不能被它的外表所骗,一定要快刀斩麻。 但现在,他深自己前些年的犹豫全然不值,他如果早点来到这里,一定早就已经杀死了那个人。 从这种地方生长出来的东西,得了成神的机缘却不走正途,最终成为神,简直一点也不奇怪。 此刻,白晏安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他只想赶紧杀死那个未来的神,离开这片令人作呕的肮脏之地。 他跟随着好不容易持续了一会儿没有断掉的灵,绕过一个埋头在一堆血淋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中大吃大嚼的身影,走进了后面一条无人的长廊。 他忽然心跳加速。 三天来,他第一次确地应到了自己的目标——这意味着它看到了他。 因为之前已经无数次跟丢过,他深知机会稍纵即逝。 白晏安无比果断地抬手,手中凝出一张淌着光芒的无弦弓,瞬间拉。 随着他的手稳稳松开,一道银寒光骤然出,拖着一条长长的银光尾划破黑暗,撕裂风声刺入那个身影。 白晏安原本预期会听到一声惨叫,但没有。 只有身体倒地的声音。 他心里微微一惊,难道未来的神是一个哑巴? 他稳了稳心绪,在手中凝出了第二道天火。 天火分,火以无弦弓出,已经命中了目标。 再把第二道火钉进那个人体内,就能彻底断绝谶言实现的可能。 等他赶过去时,忽然听到一声极抑的痛哼。 白晏安骤然如五雷轰顶。 他认出来,这是他刚进万魔窟第一天时,那个被着啃泥巴的孩子。 瘦小的孩子捂着心口在地上痛苦翻滚,眼泪汹涌而出滴落在地上,却死死咬紧牙关,只从牙里出一点隐忍到极点的抑痛哼。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阵颤抖着,四肢痉挛,只能勉力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就像是因为怕被天敌发现,在野外受了伤也不敢出声的小野兽。 白晏安觉浑身的血都凝结了。 来之前,他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他想过那个未来的神可能会痛哭涕地求饶,可能会花言巧语欺骗他,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殊死反抗。 他也想到过,那人可能还是个孩子。 他做足了一切情况的心理准备,无数次告诉自己: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既已知晓未来,就不要为相所惑。 如果不杀他,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孩子。 怎么会是他呢? 他怎么会成为神呢? 他那么瘦骨伶仃,那么可怜而软弱,就连被万魔窟里的其他孩子欺负,都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白晏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孩子泪面地蜷缩在地上,瞳孔微微涣散,安静下来不再痛苦地打滚,似乎是最初被天火中的那波痛苦稍有缓解。 ……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力气翻滚了。 白晏安不知道是哪种情况,因为他自己没有被天火中过。 他站在孩子面前,低头看他。 一盏幽蓝的人头鬼火灯从他背后飘过,他的影子落在地上,完全将孩子覆盖在里面。 在他这个成年人面前,这个孩子显得那么渺小而无力。 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 白晏安发现自己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银灰的天火颤颤巍巍地摇曳两下,熄灭了。 他沉默片刻,在孩子面前蹲下来。 天火是天罚,能够毁灭一切——包括不死不灭的魂魄。 第二道天火下去,这个孩子不仅会死去,甚至连魂魄也会被焚烧殆尽,就此彻底消失。 白晏安想,其实也可以单纯只是杀了他……而不是用天火将他彻底抹除。 这样,他虽然死了,但还有轮回转世的机会。 就算他将来有可能成为灭世神,但每一世,也都得重新从婴儿开始成长。 再厉害的人,在孩童时也是脆弱的。 而自己可以一直盯着他,但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就像现在这样杀死他。 天火中的火已经钉进了他的魂魄,将会永远标记他,此后任何时候,白晏安都可以追踪到他。 如果以后的某一世,自己觉他离了掌控,那时再用第二道天火将他抹杀,也为时未晚。 正在他思考时,孩子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晏安知道他在看自己。 因为此时,在他灵息的视野里,一小簇暗淡的火光出现在孩子的心口位置。 正是他那种对谶言目标的确应,只有在目标看到他时才会亮起。 白晏安到心里微微一痛。 片刻之前他刚看到他的时候,这簇火光还很明亮,仿佛原野新生的野草。 他深一口气,下意识将手臂虚虚环绕到孩子背后,然后拿起了短剑。 虽然要杀他,但白晏安希望他不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杀死。 白晏安手中蓄力,准备从背后刺穿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那个孩子忽然朝他扑了过来。 一个弱小到可笑的反抗。 这一瞬间仿佛无限拉长,他觉到两人之间极近的空间里被孩子的动作带起了风,风动他垂落的长发,一切寂静无声。 而白晏安心无波澜,拿着利刃的手稳稳地从背后刺向他的心口。 在孩子扑到他身上的前一刹那,刀尖刺破脆弱的皮肤。 就在这时,他听到孩子细弱破碎的声音——他说:“小心!” 刺入心口的剑势骤然止住。 一声短促的惨哼响起,那个扑进他怀里的孩子晃了晃,小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他肩头,不动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