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觉如当头一,打得她几乎站立不住,往后趔趄了半步。 蒋修下意识伸手要来扶她,却被沈云如挥袖避开。 “我只问你一句,”她说,“你若早知这桩婚约,可还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蒋修微顿,旋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万万没有想到,沈云如这般生气他放弃科考,竟然是因为心仪于他。 她不是生气他走了一条前途不好的路配不上她,而是气他丢掉了他们之间的可能。 蒋修沉默了片刻,说道:“对不住,但我从未想过。” 沈云如闭了闭眼,听见自己几乎是口而出地说了句:“那你现在可以想想。” 蒋修明白她的意思,虽木已成舟,但也不是全然不能挽回,只看他愿不愿意为她去做到。 “云娘,”他说,“不保国,何以保家?你们人人都觉得我是在自断前程,好像明便要去送死,的确,是有这个可能。或许到了那时候,所有人也会嘲笑我的愚蠢,但在我看来,却是谁也不知明到底是何事先至。” “我不愿做事后孔明,只想尽己所能。” “至于你我,”蒋修斟酌地道,“我们不合适。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希望你不要因我误了终生。” 他这话说得委婉,可沈云如却把他的意思听得明明白白。 蒋修从未喜过她,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也不可能答应与她成婚…… 是她一厢情愿。 自作多情。 沈云如再也待不下去了,她不想再把仅剩的尊严都丢掉。 “随你吧。” 她面无表情地说完这话,便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再回头。 蒋修站在原地看着沈云如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方才她让他现在想一想的时候,他脑海里竟倏地闪过了苗南风的模样。 想起当年两人坐在苗家的屋檐下看银河,她说相信他会成为一个让自己不后悔的人。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何自己对她来不了汴京的事觉得这样失落。 但有些遗憾大约也永远只能是遗憾。他走了这条路,而她来不了,这或许是天意。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将来如何,又如何能去拽着她? 她今年也十八了,说不定,就在东给他写信的时候,她已经遇到了更好的人。 蒋修垂下眸,缓缓深了一口气。 第90章 误伤 午时,陶宜走进了酥心斋。 正在外堂忙活的琥珀看见他,便立刻殷勤地把人引入了“梅花里”,一面吩咐人上茶,一面客气地询问道:“客官今打算吃点什么?” 陶宜亦客气地道:“蒋老板今可掌厨么?” 琥珀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于是笑道:“老板今在店,原也是吩咐过我们,陶郎君若来了便直接入内席就是。” 在店,并不等于掌厨。她显然是在委婉地特意说明蒋黎的确是将他视为贵客。 陶宜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只道:“那便请她随意安排两个菜吧,只清淡些便好。酒就不必了,我饮茶。” 琥珀应喏。 饭菜没过多久就被送了上来,而且是蒋黎亲自来送的。 “正好昨送来了些新鲜板栗,陶郎君尝尝这金玉羹可合口味。”她笑着说道。 因为陶宜不喝酒,所以她也就没有准备按酒果子,除了金玉羹这个“开口汤”之外,便另外做了份蟹酿橙和一盘炒山脆,并配了一小碟糕。 而这盘炒山脆正巧也是那天晚上她送给他的其中一道菜式。 蒋黎似看出他有所察觉,便主动说道:“那我见郎君这样菜用得多些,想是更合口,所以我就这么安排了。” 陶宜看着她,微微一笑,礼道:“有劳。” 蒋黎回笑礼罢,也不再打扰,转身退出了阁间。 她回到账房,着珊瑚笑嘻嘻的目光,莫名道:“乐什么?” 珊瑚笑道:“娘子,您说那位陶郎君家中可有室啊?我猜他没有。” 蒋黎觉得好笑:“你又知道人家没有?” “因为身边有贴心人的男子是不会为了一份小食这样麻烦的。”珊瑚头头是道地说着,“您想啊,他若是早些回家,想吃什么元子没有?偏来咱们这里干坐着。” 蒋黎想了想,旋即又摇摇头:“关我什么事?你莫带着我一起八卦。”又伸指往她脑门上一敲,调侃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知道的还多,看来我也是该把你嫁了。” 珊瑚有些红脸,忙道:“也不是我一个人在猜他有没有室,琥珀姐姐她们也好奇呢。” 蒋黎无语失笑,说道:“你们私下里扯两句就算了,可别在人家面前失了礼数。当那桌席面既是明清堂掌柜来定的,但他本人却未出席,可见席上这两人的地位比他只高不低,很有可能是明清堂老板或是其友人。再有,那他身旁扈从出手相帮的架势,一看就是真正的练家子。” “此人无论气度涵养还是衣着打扮,本就已不同一般,身边还能用得上这样的人……”蒋黎沉道,“反正当作贵客以礼相待定是没有错的。” 珊瑚听得有些发怔,连连点头:“知道了,我们也只是自己说说。” 蒋黎见她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说,只吩咐道:“你回头也要与琥珀还有底下那几个焌糟提醒几句,虽要视他为贵客,但也不用太过热情。我看他这么喜清静,应该也不喜殷勤太过的,反正只拿捏好度,既让他觉得未被怠慢,又要让他舒心不嫌烦。” 珊瑚恭顺地应了下来。 主仆两人说完了话,蒋黎便又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谁知半盏茶还没喝完,琥珀就一脸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 “娘子,”她说,“高家人领了一帮闲汉来捣。” 蒋黎一愣。 珊瑚当即不淡定了:“他们有病吧?娘子和郑家早就断了关系了,姓高的又来闹什么?” 蒋黎皱着眉,起身便往外走去。 外堂里的客人此时已跑光了,每张桌子都被几个形容吊儿郎当的闲汉占据着,而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郑麟的表弟,他外舅之子,高秉义。 “哟,这不是我那表嫂,可舍得出来见亲戚了?”高秉义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手中则拿着筷子在锅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往嘴里。 刘重等人也在,但碍于对方的身份,没有蒋黎的意思他们也不敢贸然上手。 何况高秉义这次显然有备而来,动起手他们并不占优势。 蒋黎冷脸看着他,说道:“你想做什么?我与你们高家早已无亲,天下没有把手伸得这样长的道理。” “我来吃饭啊,怎么,来不得?”高秉义夸张地扬着声音说道,“还是说你心虚,不敢见郑、高两家的人啊?” 蒋黎下颔微扬道:“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反倒是你,来吃饭就该有来吃饭的样子,谁的钱我都赚得,但不想赚你的,你请离开。” “哼!”高秉义随手将筷子用力一扔,起身盯着她,说道,“你果然是个眼里只有钱的,难怪啊——” 他似是有意想要事情传出去让人听见,吼得极是大声。 “难怪我那早死的表哥连个小妾和儿子都没能保住,”他说,“定是你这黑心的妇人记恨于心,所以才让人把他们给拐走了!” 刘重听不下去了,张口骂道:“你放!谁不知道那妾室是跟人跑了,临走还卷了财物,差点没把你那刻薄姑母给气死,这才不顾家丑去报了官。要我说,这才是你们的报应!当初我们娘子为了郑六郎,连你们高家那些麻烦也管了,你爹借的那笔钱至今还没还呢,结果却只得了个负心薄幸,你那刻薄姑母还想用外室之子我们娘子在郑家守节,如今你们竟还有脸迁怒我们娘子,来这里闹事?!” “没错,”琥珀也骂道,“要我说,那孩子是不是他们郑家的都要存疑呢,否则哪有私奔还带着个便宜儿子的!” 高秉义瞬间了,一翻手即掀了桌子,喊道:“这蒋家的泼妇使人欺辱我至亲,砸!” 话音落下,那群闲汉便像是约好了似的,纷纷动开了手,还有冲上来要打人的。 蒋黎见势不对,趁着刘重等人上前拦阻的时候,忙让珊瑚快逃出去报官。 高秉义已转头冲着内堂来了。 蒋黎想起里面那些价值不菲的陈设,还有正在酒阁子里用饭的贵客,于是赶紧来阻挡。 高秉义等的就是她上来。 他一把用力把蒋黎薅到了墙上,顺手拿起旁边的盆栽就朝她砸了下来。 蒋黎下意识抬手护住头。 然而下一瞬,她却突然被人猛地往后拉了把,接着鼻尖嗅到一缕极雅的淡香,随即耳边便传来了声闷哼。 “相公!” 伴着这声惊呼,张破石已一脚踹倒了高秉义,脸怒地冲上去逮着人就打。 蒋黎已顾不得去为那转息间的峰回路转到惊讶,她忙扶住旁边被砸到了胳膊的陶宜,眼见他额上已渗出了冷汗,急道:“我先带你进去处置一下。” 陶宜受伤的地方在左臂,是先前他见势不对,上前想把蒋黎拉开的时候被高秉义放任误伤到的。 他疼得有些呼不稳,但却并未声张,反强忍着痛楚,抬起右手示意她不必。 蒋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身边那扈从已将高秉义揍出了一脸血。 恰在此时,巡铺的铺兵也赶到了,一进门便先制住了几个没能跑掉的闲汉。 因张破石这边战况实在惨烈,有铺兵正要上来将他拿住,岂料反被他怒目一瞪,喝道:“速去禀报捧左厢都指挥使,此处有人谋害省主!”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全被震住了。 几个铺兵不过小卒,如何能见过当朝三司使是什么模样,但当他们将目光落在陶宜身上时,却谁也不敢大意冒犯,忙忙便站出一人跑去禀报上峰了。 铺兵之上有巡检,巡检之上有都巡检,他们只需要将消息传达上去,自然会有人马不停蹄转呈到捧左厢都指挥使面前。 张破石已丢下昏死过去的高秉义,急跑到陶宜面前,扶住他关切地道:“相公,先去医馆看看吧。” 陶宜颔首。 蒋黎定定看着他的侧脸,仍有些不能回过神,难以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直到陶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他先前站在这里便是在等这个。 蒋黎把店里的残局处理完之后,才闭门回到了照金巷。 家里人见她回来得早,便说正好晚上吃拨霞供,大家坐在一起热闹热闹。 蒋黎点点头,然后不急不慢地把今天高氏使人来店里闹事的经过说了,末了,补了句:“高秉义本是要对我下重手,不想伤着了出手帮我的客人,事情应该已闹到捧军中去了。”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