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晨,玄霄收到消息,喜服已经做好,衣坊那边问什么时候送过来。 婚事月余前定下,东西要得急,衣坊十几个绣娘没没夜赶工,如今制好,怕哪里不合尺寸,早些试了还有时间改。 玄霄正好要下山采买些东西,便说亲自去取,回来的路上,正遇上那两只黄鼠妖。 在久安时,玄霄就觉得这两只黄鼠奇奇怪怪的,现在看,果然还是很奇怪。 怎么说呢,充一种乡下人投靠城里有钱亲戚的寒酸和谄媚。 这种反应按照逻辑来讲,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玄霄却只觉得假,太刻意。 涤天宗有护山大阵,无人接应,轻易不得进入山下的白玉牌坊。 因着赫连筝的婚事,近牌坊前停了许多飞行法器,还有弟子专门负责接引,这两只黄鼠发现进不了牌坊,也不知道找人问问,就不进了,蹲在路边石坎上揣着手等。 玄霄从城里回来,眼尖瞅见,走上前,问他们来了为什么不进去,二妖为难道:“害怕。” “怕什么?”玄霄纳闷。 黄娥不好意思地衣角,“门口那个小哥,长得有点凶,我们怕挨打。” 黄定财跟着点头哈,“想着万一能遇见玄霄大爷呢,俺们多等会儿,不打紧。” 玄霄:“不用叫我大爷。” 黄定财:“那,大哥?” 玄霄:“……叫我名字就行了。”他不再啰嗦,“走吧,随我一道进去,没人会打你们。” 二妖跳下石坎,赶忙跟上。 过牌坊,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石阶,黄定财仰望,两股直战战,“乖乖,这么高的阶,爬完可不得要我老命。” 玄霄道:“不至于。” 阶前停了一溜的木飞椅,专程为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备下,方便那些不会御剑和遁术的修士。虽然大多数人都用不着。 玄霄启了一张三人座的,领着两只黄鼠坐上去,按动扶手上的关窍,飞椅浮空,直飞向山门。 黄定财吓得抓紧了黄娥,两腿高抬缩在椅子上,害怕极的模样。 玄霄觉得他戏过了,“你是妖,难道不会使浮空之术?用得着这么害怕。” 黄娥笑道:“玄霄道长有所不知,我们是黄鼠,打遁地还比较擅长,浮空之术,确实不。” 玄霄恍然,“忘了你们会土遁。” 黄定财“嘿嘿”笑,“是啊,玄霄大哥,其实我们可以土遁上来的,刚才不知道,还以为必须得一阶一阶爬呢。” 玄霄“嗯”一声,“但是我不会,你俩的修为,未必带得动我。” 黄娥:“我俩修为浅薄,确实带不了,还是玄霄大哥考虑周到。高处视野好,也能看看风景。” “但我跑得快,我是武修嘛,也是一种修炼的方式,我的腿就是法器。”玄霄找补说:“用法器还得花钱维护,我的腿不要钱。” 黄娥自是一番奉承,玄霄觉得还是她说话好听,黄定财不行,跟个二傻子似的。 飞椅落地,过山门,正式踏入涤天宗,玄霄肃然道:“二位也算少夫人在老家的亲眷了,虽是妖身,涤天宗也并不歧视妖一族,不必如此卑躬屈膝。” 意思就是别见谁都点头哈的,丢自己的脸算了,别丢了我们家少夫人的脸。 二妖忙应是。 之后玄霄不再多言,领着他们径直去客居,顺便带他们认认路。 涤天宗很大,内外门共三十六峰,玄霄一面走一面简单做些介绍,嘱咐哪些地方是地,设有攻击的制法阵,不可轻易踏足。 黄定财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路“乖乖、乖乖”嚷嚷个不停,玄霄还没说什么,黄娥朝他大腿上掐了一把,“能不能闭上嘴!” 玄霄不理解,黄娥怎么就看上他了。可疑,确实可疑。 来到客居,自有管理客房的小弟子上前,登记后,自袖中取出两张符纸,各贴在两只黄鼠左后肩处。 那符纸一挨着人便化作朵金的芙蓉花印记,如水般渗透衣衫后,消失不见。 “这是防走失用的。”玄霄解释说:“来参加婚礼的客人每人都会贴一张。” 不过说是监视更为准确,芙蓉花印记关联着法宝‘千丝’,会将宾客所经之地实时同步至法宝内储存起来。 防走失是明面上的说法,千丝确实可用来寻人,也间接起到约束行为的作用。 人多了,难免混进来几个没素质的,偷东西、践踏花草、扔垃圾、调戏宗门内女弟子…… 不出事当然好,出了事,便能通过千丝顺藤摸瓜找出罪魁祸首。 另外,千丝也关联着千眼。 千眼无形,藏于各峰防护法阵内,如天理般注视着,约束人之丑恶。 “二位请随我来。”小弟子将两只黄鼠引至客居。 涤天宗的客居都是一套套单独的小院子,一进一出,厢房共三间,规格都差不多大。 因着这两只黄鼠是夫,小弟子只分了一间厢房,院内另外两间已经有人住下。 房间干净整洁,一应物什齐全,玄霄人送到,也不多耽搁,嘱咐那小弟子对二妖多些关照,便转身离去了。 这两只黄鼠当然是朱雀和斗宿假扮,送走玄霄,朱雀合拢门扉,斗宿迫不及待要撕下这身黄鼠皮,朱雀抬手制止他。 此前东极城斗法,斗宿身上被筝弦割破的伤还没有痊愈,裹着这身妖皮,浑身不透气,十分难捱。 他四处抓,朱雀食指竖在上,示意他别说话,随即临空写下一行小字。 ——人还没走远。 朱雀横臂一指东墙,表示玄霄就在那墙后监听他们。 斗宿心领神会,往上一仰,“给我鞋。” 朱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等了半天不见人来,斗宿两肘支起身子看她,“叫你过来鞋,你聋了?” 朱雀挑眉,随即“哈哈”两声朝着他走过去,“,妾身这便来为夫君鞋。” 她做戏做全套,当真屈膝半跪为他鞋。 布鞋一摘,罗袜一扯,一股馊酸的脚臭顿时扑面而来,朱雀不由“唔”一声,抬袖掩鼻连连后退,脏话险些口而出。 尼玛的,你踩酸菜去了脚这么臭! 斗宿忍不住哈哈大笑,朱雀死命地瞪他,他还没过够瘾,“去,打水来,替为夫洗脚。” 他穿着这身妖皮,八字胡,罗锅背,是怎么看怎么猥琐。 朱雀强忍着不适,咬牙切齿,“妾身这便去为夫君打水。” 院子里有人工挖掘的蓄水池,朱雀提着铜盆出去,舀了大半盆,进门前两手贴着盆壁,用术法烧得滚烫才端进屋。 铜盆在边搁下,二人对视,斗宿心觉不妙,想往后躲,朱雀已经抓了他脚踝死死按在铜盆里。 “夫君,水温怎么样?”朱雀几乎是咬着牙。 “哦哦哦!啊啊!好、好啊,哈哈哈哈——” 一墙之隔的玄霄皱眉不解,洗个脚而已,至于叫成这样么? 铜盆踢翻,屋内二妖立即大打出手,房中登时嘁哩喀喳一通响。 ——“夫君,奴家伺候得怎么样。” ——“嗷嗷嗷呜呜,!” ——“还能再一些呢!” ——“嗷嗷嗷呜呜,娘子、娘子好有本领啊。” 隔壁间两位客人听见动静,不约而同打开房门,两位年轻的散修对视一眼,都不由得尴尬脸红,前后离开了小院。 出门在外,难免遇见这种事情,等他们办完事再回来吧,只盼着白天办完,晚上就不要再办了,唉。 墙后的玄霄也摇摇头走了,不想听到更多不可描述的细节。 这两只黄鼠也真是的,来了涤天宗不先见他们家少夫人,上倒打起架来了,有这么饥渴么? 出得客居,见弟子接应宾客忙碌,整个涤天宗四处披红挂彩,玄霄脚步轻快,心情愉悦。 他是真心替赫连筝到高兴,少主不容易啊,只希望婚后二人和和美美的,小石妖心定,别再动不动就收拾包袱回老家了。 两只黄鼠暂时看不出问题,就算真有什么幺蛾子,也希望他们忍到婚礼结束,别误了少宗主的大事。 玄霄抄近路从百草园回小竹居,许是太过出神,拐角处一棵石榴树下,不慎与人撞了个怀。 对方是名身形小巧的女子,当即被他撞得后仰,他反应极快,伸手抓住她手腕拉回来,扶着她站稳。 玄霄抱拳致歉,那女子不言不动,只一双凤眼打量着他。 女子着暗红对襟半袖短衫,藏蓝百褶裙将将及膝,间还系了个小围裙,其上以七彩线绣花鸟鱼虫,颜鲜古朴,绣工湛,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脚上没有穿鞋,脚踝手腕戴银铃,璎珞和发饰也尽都是白亮的秘银所铸,玄霄抬眼,看她这身装扮,定然是来自苗疆了。 玄霄已经道过歉,对方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他不敢轻易离去,只能跟她大眼瞪小眼。 他见过的女人虽然不少,却好像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荣锦猥琐小器,岚溪照古怪刻板,那石妖贪吃不说,脾气更是大得没谱,整不是要抠死这个,就是要打死那个。 剩下那个就更不用说了,从小一起长大,太。赫连筝把他当闺,他把赫连筝当兄弟。 所以玄霄不太懂得,如何同貌美的陌生女子打道。 “你,没撞坏吧。”玄霄半天才挤出来这么一句。 那女子垂下眉眼,食指绕着发尾,忽地踮了一下脚尖,脆生生道:“我叫阿呢朵。” “额——”怎么就突然开始自报家门了,玄霄抓抓后脑勺,“我叫玄霄,赫连氏,玄霄。” “赫连玄霄!”阿呢朵动起来,身上银铃叮咛作响。 玄霄这下是真傻了,他回头四处看,谁来教教他,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你可以给我摘个石榴么?”阿呢朵先开口。 玄霄谢天谢地,也不管那石榴是谁种的,摘得摘不得,爬上树给她挑了一个最红的。 他跳下地,手伸过去,阿呢朵却不接,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