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大人。” 绛的官袍一扬,眨眼就消失在了门外。宁朝捏着银子站了一会儿,垂眼将它回了沈浮玉桌下的箱笼里。 一个镖局而已,她还没到缺银子的地步。 不过,今的沈浮玉,看起来似乎比先前要顺眼不少。 拢袖回到自己的长案前,她开始细阅最近上京衙门里积攒的疑难案卷。晌午就在阁里用膳,下午又继续伏案。 眼看近黄昏,宋突然跑来与她道:“大人,您今早代的过名之事,好像不太顺利。” 一般的铺面易主程都很简单,但她这个是镖局,得过上京户部兵部好几个地方的审阅。 宁朝听着,也没太当回事,毕竟是黄厚成想要的东西,他人脉那么多,会自己想办法的。 可是,当她忙完准备回府的时候,宋却又跑来了。 “大人。”她道,“卑职听说黄尚书在户部与人争执起来了,定北侯爷刚好在附近喝茶,就过去看了一眼。” 怎么哪儿都有他。 宁朝抿:“然后呢?” 第68章 是这个医馆不值得 “然后。”宋将一叠东西捧起来给她,“他们就让我把这些带回来给大人您。” 悉的纸张,上头还盖着她的鉴章和指印。 宁朝眼皮跳了跳。 黄厚成吃向来不吐骨头,肯把这些还给她,那想必是李景乾拿剑架在人脖子上威胁,亦或是端着架子欺。 不管是哪一种,黄厚成都不会把账算在李景乾头上,他只会算在她的头上。 这不是替她得罪人吗。 深一口气,宁朝拿过那叠文契就上车往户部走。 她想过李景乾会将场面闹得很难看,也想过黄厚成会咬牙切齿地等着与她秋后算账,但真随着侍从踏上高楼,抬眼却只看见—— 黄厚成喝高了,正双颊通红地抱着李景乾的胳膊,一口一个大哥。 “我为官这么多年了,从未遇见什么人像大哥这般照顾我!” “大哥,我往后就跟您混了,您指哪儿,我打哪儿!” “大哥您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聊到起兴处,黄厚成扭头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她,当即嘴一咧:“大嫂!” 宁朝谨慎地后退了半步。 李景乾瞥她一眼,抬手就按住了黄厚成的肩:“叫宁大人。” “宁大人。”他当即照办。 这场面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宁朝勉强抬了抬嘴角,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去黄厚成身侧低声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黄厚成一听就摆手,然后指着李景乾道:“这是我大哥,我亲大哥,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嘴角微,朝道:“如果在下没记错,大人比定北侯年长十岁还有余。” 这声大哥是怎么好意思叫出来的? “嘘——”黄厚成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醉醺醺地道,“你不说,大哥不知道的。” 宁朝:“……” 李景乾只是心狠,又不是眼瞎。 放弃了跟醉鬼沟通的想法,她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这人:“侯爷?” 镖局转让的文契全在她手上这一叠东西里,连房契和地契都一并夹在了里头。 李景乾垂眸饮酒:“这是黄大人自己的意思,与我无关。” 骗鬼呢,黄厚成是出了名的胃口大,都吃下去的东西了,哪还有主动吐出来的道理。 她皱眉想反驳,却听黄厚成登时就道:“大哥说得对,是我自己琢磨的,与宁大人共事也有两年了,一点小忙,何至于让大人重谢。” 小忙?那答应她的时候,他分明还很勉强,说一旦被人发现就是掉脑袋的事,要她一个镖局不过分。 可一转眼,竟又变成小忙了。 宁朝抿打量黄厚成,发现他脸上当真没有半点不情愿,甚至还一脸欣喜。 她默了默,而后起身:“既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了。” 只要黄厚成不记恨她,别的事就都无关痛。 “宁大人。”李景乾唤了她一声。 宁朝不耐烦地皱眉,深一口气,又带着微笑转头:“侯爷有何吩咐?” “天黑了,我没有车驾。”他微微抿,“可否劳烦大人送我一程?” 废话,当然是否。 她张嘴就想拒绝,黄厚成却跟着点头:“送送吧,外头路黑,我大哥不好走,有劳宁大人了!” 宁朝闭了闭眼。 风吹着酒气弥散到了街上,她冷脸走下楼梯,大步迈上了车辕。 李景乾跟在她身后,走到车边却就停了下来。 “怎么?”她倚在窗边看他,“需要在下给侯爷拿个小凳儿?” 他没吭声,兀自站在那儿,眼里有一瞬的恍惚。 天上仿佛又飘起了细雨,明媚的姑娘倚在华车上,指尖葱白,神慵懒。清瘦的大夫站在雨雾里,墨发松散,背脊孤直。 江亦川当时其实是故意的。 他故意痛打赵申,故意受伤,故意要柔弱地站在那里惹她怜。因为不那样的话,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她回头。 那时候的宁朝还很好哄,哪怕刚刚还在生他的气,一转头看见他受伤了,便又心疼起来。 可眼下。 雨雾散去,月无声,明媚的姑娘变成了冷漠的女官,依旧是倚在华车上看他,眉眼间却只剩下了防备和抵触。 李景乾垂眼,轻声与她道:“大人若是不想与我共乘,那便借我一盏车灯即可。” 车灯怎么借?摘一盏下来给他?那待会儿车夫看不清路摔去哪儿了算谁的? 她是不悦,正想让他赶紧上车长痛不如短痛,这人竟就拂袍往前,慢慢走了起来。 车夫会意,驾车跟在他旁侧。车灯盈盈,照亮了他前头的一片路。 宁朝把话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但看得出来,李景乾对她的态度变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仿佛看见了江亦川。 背影直,墨发微扬,皦玉的袍子在暗处恍然若白。 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变了又如何。 她已经不稀罕了。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在哪儿转了个弯,又继续往前走了。 宁朝没有察觉,她只摩挲着手里的房契和地契,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两炷香之后,车慢将停。 以为是将军府到了,宁朝转头就想与外面的人告辞。结果视线一转,她看见了自家宅院的围墙。 嗯? 她皱眉问车夫:“我没有吩咐清楚是去将军府?” 车夫尴尬地转头,小声道:“是这位,他……” 宁朝看向李景乾。 他正在她车边望着前头仁善堂的方向,眼神有些晦暗难辨。 “宁大人。”他道,“人我替你保了,前头那医馆你能不能继续开着?” “侯爷说晚了。”她遗憾地摇头,“里头的药材和布置都已经清拆,再重新布置要花很大的功夫。” 他皱眉:“沈晏明不值得你花功夫?” “非也。”宁朝笑着看向他,轻描淡写地道,“是这个医馆不值得。” 李景乾一怔。 他转眸看她,试图解释仁善堂开得不错,即使没有进斗金,但也算蒸蒸上。可目光与她一对上,他觉得自己喉咙像被人扼住了。 宁朝说的是医馆。 但又好像不止是在说医馆。 第69章 侯爷送来的人 时辰晚了,平宣坊的灯一处接一处地暗了下去。 李景乾走到仁善堂面前,抬头看了看门楣,发现宁朝当真不是在说笑。 匾额拆了,门帘拆了,半掩的门扉里空空,已经是什么也没剩下。 不愧是她,做什么都雷厉风行,不留余地。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