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里,自己是一个好骗又好玩的小大夫吧?他偏要身金光地重新站在她跟前,让她知道自己有多有眼无珠,他要让她认出他来,然后追悔莫及! 深一口气,李景乾解恨又期待地笑了笑。 然而—— 一路从凤翎阁东阁走到了大牢,他把凤翎阁的女官都快看遍了,就是没有看见宁朝。 李景乾抬着的嘴角慢慢地平了下去。 “淮乐殿下。”他试着暗示,“你们阁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淮乐看着面前空的牢房,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定北侯怎么知道她抓了一些闹事的兵眷? 先前那些人大闹秦长舒婚宴,怎么看都是被人唆使,圣人却偏还将案子给了荣王来查。淮乐不放心,就暗中让人搜罗了几个来盘问。 在他来之前,她就让人把兵眷们都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这自然是不能主动代的。 淮乐闷头没有答,幸好李景乾也没有继续问,他只是一个牢房一个牢房地看过去,最后在一间摆着桌椅的审问室外停了停步子。 审问室又怎么了? 淮乐刚想问他,抬头却见定北侯脸翳,恨得牙都咬了起来。 “……” 不是吧,连她们审那些兵眷的地方都知道? 冷汗直,淮乐有些站不住了,连忙退到旁侧对华年道:“快去把朝叫来。” 这种场面,宁朝是最擅长应付的,比装高深莫测,她还没输过谁。 于是李景乾腹不悦地跨出大牢时,终于在外头看见了一抹悉的身影。 他脚下步子一顿。 那人没穿官服,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身素的长裙随风翻飞,发髻却是有些松散了。 竟敢如此仪容怠慢于他? 李景乾冷哼,大步就朝她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她完了,今他说什么都要拿不敬做由头开刀,先给她个下马威—— 然后他就看清了她的模样。 神憔悴,上干裂,宁朝双眼红肿,眼尾还带着些泪意。 心口一缩,他蓦地就停下了脚步。 他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哪怕是被亲爹欺负上门,她也没掉过半滴眼泪。 他是该开口训斥人的,这样两军战,光气势就能先赢一半。 然而,恶狠狠地瞪了她半晌,李景乾开口说的却还是:“谁欺负你了?” 宁朝皱眉抬眼。 两人视线一对上,她眼里只有陌生和戒备,仿佛他只是牢里普通的犯人,亦或者是她马车边路过的碍事恶。 ……眼睛长来出气的不成! 眼瞧着气氛不对,淮乐殿下拂袖便来打圆场:“宁大人家中有丧,难免失态,还请侯爷体谅。” 提起这茬,李景乾嗤了一声,睨着她道:“听闻宁大人的夫婿死了?” 这语气简直与挑衅无异,淮乐听得都皱了皱眉。 但话落进宁朝耳里,她竟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敷衍地夸:“侯爷消息灵通。” 就这反应? 李景乾眼眸微眯:“宁大人这是伤心,还是不伤心?” “自然是伤心。”她客气地答。 完全看不出来好吗!就她这态度,他怀疑她这眼睛都是秉烛看公文给熬的! 他气得想发作,余光却瞥见旁边还站着一堆人。 “淮乐殿下。”他垂眼道,“时候不早了,殿下不妨回去歇息?” 淮乐已然看出了不对劲,但眼下显然不是发问的好时候,她笑着颔首,轻轻拍了拍宁朝的肩:“替本引侯爷看看各处。” “是。”朝恭敬地应下。 一阵脚步声后,此处就剩了他们两个。 李景乾冷下脸就开口:“没别人了,别装了。” 宁朝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似乎听不懂这话。 李景乾以为自己最讨厌的是宁朝装深情的模样,脉脉温柔,皆为欺骗。 但眼下,对上她这个空又冷漠的目光,他才发现这模样比装深情时还让人讨厌。他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她眼里就是装不进去。 他失了耐心:“你真看不出来我是谁?” 这话几乎是摊牌了,李景乾说着还特意站得离她近了些,找了个光线最好的角度,力求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结果宁朝听完这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侯爷。”她说,“今在长安门外时下官便想说了,大庭广众之下挤眉眼搔首姿,实在有失?您的身份。” “下官心悦之人,眼有水,眉藏清月,是这世间第一等的美貌。”她上下扫了他一圈,皱眉摇头,“不是面容肖似就可拟代。” “还请侯爷自重。” 搔首姿……肖似……还自重? 李景乾一口气没缓上来,险些被她气炸。 同一张脸,怎么就被她看出两个不同的人来了!即使是他演技高超,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怎么可能还听不明白! “侯爷来此,是为抚恤粮之事吧。”她了然地道,“下官愿意配合审问,侯爷大可不必走歪门道。” 你才歪门道,你全府上下包括那只猫都歪门道! 李景乾怒目眦,却又伸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不对,分明是来气她的,他怎么能先把自己给气死了。 不行,冷静,要冷静。 深一口气,李景乾拽着她就进了身后的大牢。 牢房森冷,斑驳的墙壁裂开了口子,有蟑螂进出其中。比手臂还的栅栏木上渗着黝黑的脏污,一口小窗斜列房顶,落下来的光正好照在宁朝的脸上。 李景乾就坐在她当初的位置上,咬着牙问她:“姓甚名谁?” 第56章 是谁都不重要 这是他当初作为一个毫无权势的大夫,被她迫着成为外室的场景。 在李景乾看来,这是屈辱的、是不想再回忆的。 但他觉得宁朝会喜。 看着这么眼的画面,听着这么眼的话,她就算是块木头,也该想起自己这个居高临下睥睨卑微小草的痛快时刻,顺带想起他是谁。 然而。 宁朝站在光里看了一会儿漂浮的灰尘,开口说的却是:“侯爷的消息果真灵通。” “什么?”他皱眉。 面前这人往前走了一步,带着身的光俯身下来,手撑长案,似笑非笑:“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下官以为侯爷只会将这计谋用在边关沙场,没想到却连我凤翎阁也有此殊荣。” 言下之意,是他安了人手打听到了她和江亦川的过往,然后故意效仿? 李景乾拍案而起:“本侯岂会做这等——” 她转身就往外走。 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李景乾一顿,不服气地越过长案:“本侯话还没说完,你……” 宁朝走得极快,他大步跟迈,两侧的木栅栏快速后退,影子都晃连成了一片。 “你站住!”他微恼低喝。 前头的人一顿,竟当真听话地停了下来。 李景乾走到她跟前,转过来冷眼睨她,刚想说她这举动真是嚣张冒犯,旁侧突然就传来一声鞭响。 啪! 他眼眸微张。 沾水的牛皮鞭子打下去,力道之大,在光里溅起了一片细细的水雾,木架上绑着的人闷哼一声,囚服上慢慢渗出血来。 宁朝的鞋尖转了个方向,负手看向那牢房里:“还是不肯招供?” 宋正执着鞭,闻声立马靠近栅栏行礼:“回大人,别的倒问出一些,但胡山胡海之事,他始终说与他无关。” 李景乾这才看清牢里那人的模样。 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相普通,右腿微微有些跛。他听见动静就习惯地往外瞥了一眼,视线一与自己对上,整个人都是一僵,而后便飞快地埋下头。 是六子,在凤翎阁效忠了七年的密探,也是此次回京替他作掩护的人之一。 李景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踏进了宁朝的圈套。 他还沉浸在报复她的念头里、心地想让她认出自己。但对她而言,他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查出六子背后的人。 六子看见他时的反应已经全数落进了她眼里。 宁朝轻轻笑了笑。 “定北侯爷。”她道,“若您麾下出了细,按照军规当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当场斩杀,以儆效尤。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