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书是书,却是只肯自己买,从不收旁人赠书。 或许正是因读诗书的缘故,朱之琏身上,没有官场市侩,带了几分儒雅,上司当前,也面如常。 反之,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幕僚,年纪同朱之琏相仿,名叫刘川,却是眉眼间带了明,言语间带了小心与试探。 曹颙虽好奇戴王氏之案,可并没有先开口。 倒是朱之琏,不待曹颙发问,便主动提及戴王氏被杀案,又由知案情的刘川补充细节。 戴王氏家住南城,为民之女,幼时入戴家为童养媳。戴家本是手艺之家,家主戴富给人打家具为生,因其子戴兴国打小伶俐,一家几口便竭尽心力,供他读书。 没等戴兴国长成,戴富便一命呜呼。 全家生计,都靠王氏与婆母秦氏纺纱织布,打零工维系。等到戴兴国出服,参加童子试,中了秀才,取为廪生,在县学读书。 好子没几天,秦氏中风瘫痪,全赖王氏朝夕侍奉,才残至今。 不想,却是祸从天降。 王氏上街抓药,被仁兴看见,惹出祸端。 仁兴有心算计,买通县学上的生员,哄着戴兴国吃酒,签了卖人契约。过后,仁兴带了手下,去戴家接人。 王氏认出他是调戏自己之人,不肯跟着走,拿了菜刀出来撵人。 不知是对方恼羞成怒,还是撕把间手误,王氏刀刃加身,因此损命。 命案归到清苑县衙,知县以“误伤致死”立案。因伤人者手中有王氏身契,“从误伤至死”又成了“失手打伤奴婢论”,减等处置,最后判罚银二百两,徒三年。 案宗送到知府衙门,朱之琏却是瞧出不对。 戴兴国已经取得功名,即便是家贫孝母,也没有卖的道理。如此得了“不义”之名,往后在仕途上就要为人诟病。 他在官场三十多年,判过多少案子,哪里瞧不出其中的猫腻。 死者是有妇之夫,杀人地点又是王氏夫家,多半是“杀”。加上是白命案,少不得有仗势威嫌疑。如此草率结案,民妇又成了奴婢,本委实显得怪异。 等他寻访一番,得知是位孝妇,闻其孝行,心生敬意,查得便更仔细。 仁兴家财万贯,行事张扬,大白天带人去戴家,行踪自是落在左邻右舍眼中。 等到王氏身死,衙门虽结案,却堵不住悠悠众口,便有言出来。 朱之琏顺藤摸瓜,就查到仁兴头上,便叫刘川详查,这才知道了大概。 曹颙听着,脸已经沉了下来。 天下不平之事多,要是不知道还罢,既是听闻此事,他也不能漠然视之。 百善孝为先,万恶为首。 如今,却是孝妇损身,引人逍遥,失了天理公道。 可是,眼下认证物证都没见着,曹颙也不能只听信朱之琏一面之词。 他想了想,道:“朱大人,既是觉得案宗存疑,是要提到府衙再审,还是发回县衙重审?戴家之人,对于案情没有异议的话,没有苦主,朱大人怎么立案?” 若是王氏真冤屈而死,案子移到府衙来审的话,就要闹大。 要是能查到实处还好,将真凶绳之以法;要是查来查去,定不了罪,不仅朱之琏担干系,还容易引起民怨。 朱之琏闻言,却是带了忿忿之,道:“那戴兴国无之尤,用良心换功名,已经被选作‘贡生’,年后就要进京入国子监,岂会为王氏出头?” 越级审案,本就是官场忌讳,要是有苦主状纸,还算是师出有名;否则的话,即便对案件再存疑,也是发回重审的多。 想到这点,朱之琏郁结之越重,皱眉道:“那就发回重审,我倒是要看看,清苑县下回会怎么说?戴生无良,还有个瘫痪的秦氏,要是她肯出面,也是苦主。” 话虽如此,其中干系儿子功名,这做父母的,又能如何? 曹颙所知有限,便不再多说,带了宋厚与蒋坚离了知府衙门。 出了知府衙门,宋厚便道:“大人鲁莽了,大人虽有倚仗,可毕竟离了京城,要防小人攻讦。既是晓得仁兴身后有王府,便不该跟朱之琏走这一遭。朱之连虽是为民之心,邀大人过来却是有借势之嫌。” 曹颙道:“先生别急,我心里有分寸。仁兴倚仗的是谢天来,谢天来走的是庄王府的门路,他背后倚仗的八成也就是庄王府。可我出京,十六爷提也不曾提过此人,这人却在清苑成势,这其中有些不对劲。借这个案子,好好查查他也好。要是真凶,也不能让王氏白死……” 正说着话,早有张义带人过来,道:“老爷,京里来了传旨钦差,正在府里候着老爷。” “钦差?”众人听了,皆是惊疑不定。 “是内侍,还是礼部司官?”曹颙问道。 “来的是七品内官,还有位礼部主事,还有里的侍卫同行。”张义回道。 曹颙听了,心下讶然。 如此郑重,传的是什么旨意? 他从京城回来还不到十天,实想不通这十天会有什么未知的变动。 虽说疑惑,却是不好耽搁,他上了马,带着众人回府。 因要见钦差,他先回内宅换了官服,而后才去客厅见两位钦差。在这之前,则是吩咐张义开大堂,摆香案。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