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见李氏这般冷静,曹颙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母亲会念李家的养恩,为李家担惊受怕,央求自己尽力帮忙什么的。 李氏嘴抿成一条线,眼神晦暗不明,直直的盯着曹颙,静等他的回答。 眼前这人,是自己那个子柔弱绵和的母亲么? “还有些织造府账目上的问题,如今皇上下旨,命江苏巡抚勘察。”曹颙思量着,说道:“皇上并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是提及此事,想来大舅舅在这上有些首尾。只是母亲不必担心,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就算问罪,也有回旋的余地。” 李氏听了儿子的话,叹了口气,盯着炕沿半晌,方道:“跟你媳妇说一声,不要在内宅传私话,你外祖母到底上了年岁。” “是,母亲。”曹颙老实应了,等着李氏其他吩咐。 李氏却住了声,只是带着心疼,看了看儿子,道:“一个、两个都来寻你,你也不要太着急上火,这么一大家子还要指望你。朝廷那边,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别尽忍着,记得寻十三爷、十六爷撑。” “是,母亲也且安心,不要太过忧心。大舅舅已是古稀之年,也到了养老的岁数。”曹颙怕她忧虑伤身,多说了一句。 李氏体会儿子的孝心,点了点头。 她想起一事,道:“方老现下在昌平,还是回到十三爷府上?” 她说的方老,就是方种公。自他治好十阿哥的病,就成了京城权贵人家争先惦记的人物。 他本闲云野鹤,实是不胜其扰,差点就要离京回乡。刚好十三阿哥的嫡长子弘暾身子不好,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央求到方种公身上。 弘暾是康熙四十九年出生的,正好是十三阿哥被圈在阿哥所那两年。 十三福晋既为丈夫担忧,还要被人克扣常例,坐胎就有些不稳。后来,虽是保住胎,生下来还是有些先天不足。 十三福晋对这个嫡长子存了愧疚之心,平素更是当眼珠子似的疼。就是几个小的,也打小在母亲的要求下,对这个哥哥多几分护之心。 如此一来,先天不足,加后天溺,更将弘暾养的孱弱得跟大姑娘似的。 方老一看,就晓得这身体是太娇养了。十几岁的小子,正是该淘气的时候,像弘暾这样多走几步就呼哧带的,可怎么好。 于是,方种公就对症下药,说服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带着弘暾去十三阿哥在昌平的温泉庄子调养去了。 “国丧那些子在京,过后又回昌平庄子了。”曹颙道。 李氏长吁了口气,道:“听说李诚这几年身子很是不好,等他回到京中,请方老帮着看看。” 曹颙一怔,就见李氏眼角水光闪现。 她能想到李家家眷回京,怕是也想到李家的罪责,不是一个罢官就能了结的。 李氏说完这一句,就摆了摆手,道:“天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 曹颙心里沉甸甸的,离开了兰院。 就在院子门口,初瑜站在那里,见丈夫出来。低唤出声:“额驸!” “怎么在这里站着?”曹颙上前两步,低声问道。 初瑜没有立时说话,而是引着他往梧桐苑方向走了十多步,离兰院有些距离了,方低声回道:“李宅钱管家来了,要求见老太太。我来等额驸拿个主意,要不要先问问他缘故,再报到老太太跟前。都这么晚了,总让人觉得不对劲。” 曹颙闻言,止住脚,道:“我去见见他。”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立时就去前院,而是回了梧桐苑,换下官服,又吃了晚饭,才往前院去见人。 不是他拿架子,而是同这钱伯睿打过道,晓得他不是善茬。 李家六老爷才走,他这个李宅大管家就上门求见李氏,若说其中没有算计,曹颙才不信。 李煦远在苏州,李炜这个庶出老爷,还未必有钱伯睿这个大总管体面。 钱伯睿不管这个时候想要做什么,都是自专,这也是李煦对他的信任。 不管李煦对这大管家信任如何,钱伯睿对李煦是否忠心,都不干曹颙的事儿;可是算计他的家人,他就不能在好脾气的应付。 前院,偏厅。 钱伯睿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是戌正(晚上八点),他是戌初(晚上七点)进曹府的,如今已经等了半个时辰。 晚上上门求见内宅女眷,却是不合时宜。可是李氏是他们李家的老姑,也不算是外人。 如今,李家正是顷门之祸,这个时候,能救李家的只有曹家。 即便曹颙想要置身事外,他这个受老爷重托的李家奴才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曹家一门的荣光,源于孙氏太君,却是因李氏发扬光大,从奴到主,跃居为人上人。 他在京城,关于李氏夫人身世传闻也尽知。 直到现下,他心中还犹自不平。即便李氏是金枝玉叶,皇家当犒赏也不当是曹家,也应是将李氏养育大的李家才是。 曹家大爷,在御前也是有几分体面的,同十三阿哥的私又好;大夫人是皇上的亲侄女,娘家又刚晋封亲王爵位。 他却是不想想,曹家的体面都是曹家的,同李家又有什么相干。 他有些坐不住,站起身来,向门口张望。 曹颙就在这个时候,慢悠悠的踱步过来。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