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也不过蓝布包袱三只,雨伞一把,碗筷几副,锡盆两个,铁锅一口,柴火半担。 身为秀才娘子,郑燮之徐氏一身布衣,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就是细细的铜鎏金耳环。许是年头久了,外头的金褪去,出里面的铜来。 两个女儿,大的五岁,小的三岁,都是瘦瘦小小的,穿着半旧的衣裳。牵着徐氏的衣服,怯怯的望着众人。 徐氏母女,穿得破旧,却也洗得干干净净,看了并不使人生厌。 这两个婆子又是懂事的,晓得不管这郑秀才怎么寒酸,进府做了小爷们的先生后,身份不一般,脸也缓和过来,口里称着“徐”,上前帮着徐氏提包袱。 那些盆盆碗碗的,她们原想劝徐氏都扔了,但是见她将筷子都收拢好,丈夫写过字的纸张都没落下,将劝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徐氏只知道丈夫谋了馆,还不知是什么人家,如今看了这婆子、马车的气派,只觉得忐忑。 房东老太太不知是看热闹,还是真舍不得郑燮一家,巴巴的送到门口,笑着对徐氏道:“阿弥陀佛,郑老爷如今发达了,郑这胎再个哥儿,才是双喜临门。” 这两个婆子这才知,徐氏还是双身子,只是月份不足,还不显怀。 徐氏带着两个女儿,对房东老太太福了下去,一口吴语软绵:“这几年多谢婶子照看,侄媳妇带着孙女们,多谢婶子了。” 房东老太太近前扶了,用袖子抹了两下眼睛,目送她上了马车…… 曹府因夫子不在,孩子们歇了一。 听说这回的夫子带了家眷,李氏、初瑜都预备了表礼,等着人接进来。 曹颙得闲,到兰院陪李氏说话,说起自己同郑燮的渊源来。李氏当年在杭州陪着儿子小住过一段时,见过郑燮。 听儿子说这回来的夫子,就是郑燮,她直道是缘分,吩咐初瑜安排厨房,几道淮扬菜,为郑燮一家接风。 初瑜听着新夫子是丈夫的同门,也颇为喜。屋及乌,嫁入曹家这些年,她甚是偏丈夫的大字,自己闲暇时还曾临摹过。 想着儿女们,即便不是父亲手把手教授,也能跟新夫子学一手好字,也算好事。 毕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读书,并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懂事知礼。一手漂亮的字,往后出仕也好,科举也好,都有助益。 吴盛出去不过一个多时辰,接人的马车就回府。有小厮报到二门。 曹颙踱步出来,到前院同郑燮相见。 郑燮所住的院子,就是钱陈群之前住的,家具摆设都换了新的。 想着这边有家眷,要开伙,耳房里又安置了全套锅碗瓢盆。 郑燮一家搬进来,什么都不用,直接就能住人。这边又安排一个小丫头、一个使婆子、一个小厮当差,都在院子里等着。 那两个接人的婆子,将徐氏母亲送到院子,回内宅差去了。 实在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两刻钟,徐氏就将搬来的物件都安置好,郑燮请曹颙到厅上奉茶。 曹颙见他们收拾得差不多,叫人去内宅接天佑他们过来,拜见师傅、师娘。 同来的还有初瑜,想着到底是儿子们的西席,还当礼遇,便带孩子们过来,顺路邀请徐氏母女进内宅。 相见执礼后,初瑜便请了徐氏母女进内宅。 徐氏已经听丈夫提及,这府上有位孀居的老夫人,是长辈当去拜见,便依言牵了女儿,随同初瑜而去。 郑燮这边,见哗啦啦来了七、八个学生,大的十来岁,小的五、六岁,还担心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调皮捣蛋,不好教导。 没想到,对答起来,各个都是知书达理的模样。他看了旁边坐着的曹颙一眼,心里寻思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长面前,这些孩子才这般老实。若是向来若此,那曹家的家教实令人佩服。 不过,想到小时候见曹颙时,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孩童,就跟小大人似的,郑燮又觉得是家传使然。 郑燮看着这些孩子,心中颇为慨。 先前,曹颙答应聘他坐馆后,程梦显就将曹府小辈的情形告之郑燮。 这家学中,学生八人,只有三人是曹家骨,剩下五人,有曹颙养子、义子、家人之子、西席之女。 换做其他人家,这异姓之子,多是充着伴读。 眼前看来,这些孩子,从穿着打扮上看,倒是分不出身份高下来。 年纪最长的女弟子,名叫“姝平”的,就应是曹颙的小师妹,论起来还算是郑燮的小师姑。 因这个缘故,妞妞向郑燮执礼时,郑燮就微微侧过身,没有受全礼。 曹颙在旁看了,心里有数,这个“师侄”心里明镜似的,没有忘了自己这个“小师叔”。 等郑燮问完弟子们的功课进程,彼此见过后,曹颙就叫妞妞带孩子们下去。 郑燮因之前吴盛垫付房租的缘故,起身向曹颙致谢。 曹颙方才已经听吴盛说了,摆摆手道:“不必这般客气,说起来还是我疏忽了。方才已经跟管家打了招呼,稍后让他先将今年的束修送过来。” 郑燮再次谢过,才坐下来陪着曹颙说话。 见他一板一眼的,曹颙不笑道:“既是同门,又是旧相识,克柔往后就自在些,不必如此拘谨。姝平虽是家师之女,但是既拜在你的门下,就是你的女弟子,各论各的。”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