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头说的手舞足蹈:“这礼物可多了去了。有黄的金元宝,有白的银元。有过冬的棉衣服,有夏天的空调。哎呦,把屋子都装了。我一个劲的说,别送了,别送了,屋子里面装不下了。可是这些亲戚们热情啊,都不听我的,还在往上摞。” “那些金元宝从地面上摞到了房顶上,我真怕它忽然倒了,砸到我的头上。那屋子里面有七八个电视,十来个空调。哎呦,怎么可能用的了这么多。” 我听得好笑:“看来王老头是真的糊涂了。王侯将相过生,大概也就这么大排场了吧?金元宝摞到房顶上,这得多奢侈?估计是他把自己的生,和听来的戏文混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王老头接着说道:“不过说起来,还是我的女儿和我最亲。你猜猜她送我什么了?” 我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送你什么了?” 王老头得意洋洋的说道:“送我一辆小轿车。” 我有些吃惊的说道:“送你轿车?”王老头的女儿我没有见过。我们两个做邻居一年有余,从来没见过他的女儿来看他,所以我觉得她算不上孝女。不过,我吃惊的不是她出手阔绰送汽车,而是王老头这么大岁数了,能开车吗? 王老头对我吃惊的样子到很意,他笑了笑,说道:“不光送了汽车,还有别的呢。” 我挑了挑眉:“还有?” 王老头嘿嘿笑了一声:“还有一套大宅子。” 我越听越不对劲:“生送宅子?这是得多有钱?” 王老头得意的说道:“还有呢。还有一个童男,一个童女。两个小家伙,专门服侍我的。那男孩长得那个俊,那女孩那个俏。我就琢磨着,等过上几年,他们再长大几岁,我就做个媒,撮合他们一下……” 王老头絮絮叨叨的说话。而我听得冷汗遍体。 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身子有点发僵:“现代社会早就没有丫鬟小厮之类的仆人了。过生更不可能用童男童女做礼物。王老头描述的场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葬礼。” 只有在葬礼上,才会送童男童女。送纸扎的房子汽车。烧锡纸做的元宝,画在黄纸上的棉衣、空调。宾客才会从大门口哭道正堂,跪在灵前磕头。 我的身子剧烈的打了几个哆嗦。然后小心翼翼的向身后看了看。 路灯昏暗,但是我的影子清晰地拖在身后。而王老头,身后空的。 不仅如此,我看见他脚上穿着白袜,套着黑布鞋。他的脚后跟本没有沾地。脚尖在地上一点,就向前挪了一步。 我下意识的就把大刀从背后解了下来。 王老头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们不光给我礼物,还给我儿子礼金。我儿子就找了一张大纸,把他们的名字写上了。像是考上了科举,张皇榜一样……” 他说到这里,一扭头,看见我提着大刀,目凶光。不由得脸大变,哆嗦着说道:“赵莽?你怎么了?” 我看见他这幅样子,连忙把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一下。我不漏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没什么,脸有点筋了。” 王老头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见我收到的礼物多。心里面不高兴,要打我呢。” 我干笑了两声:“我打你做什么?老爷子你儿女孝顺,我替你高兴。” 我一边安他,一边心中纳闷:“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第1002章 听戏 王老头的眼神很无辜,似乎很担心我会生气一样。他不再讲他的寿宴了。又开始说庙会里面的事。 我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思考着。 我搬到空亡屋的时候,王老头就已经糊涂了。经常找不到家。难道说,他的魂魄把自己的葬礼错认成了寿宴?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经过刚才王老头这么一说,我忽然发现寿宴和葬礼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想不到生与死,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联系起来。 我站在地上没有动,王老头也就不敢走。只是不停地说着庙会。 我忽然发现他其实很紧张,生怕冷场了之后我会拂袖而去一样,所以尽量的多说话,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留住我。而他却不知道,大多数人却因此讨厌了他的唠叨。 我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于是冲他笑了笑:“老爷子,咱们接着走吧。不然的话,你赶不上看戏了。” 王老头见我主动说话,马上喜出望外,说道:“没关系,没关系。那位老板答应了我的,要等我来了之后才开场。” 我尽量和他说笑:“可不是吗?这是给你一个人演的专场,当然要等你了。” 我们两个走了一会之后,我旁敲侧击的问道:“老爷子,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生,和以前不一样?” 王老头说道:“比以前热闹多了。” 我说道:“只是热闹多了吗?你有没有觉得,这生有点似曾相识?也许你以前在别人家见过,比如吃大锅饭,送汽车……” 王老头听我这么说,眼前一亮:“我还真的有点印象。你让我想想。我好像见过这样的生。可是到底在哪见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看王老头在冥思苦想,神态不是在作伪。我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他是真的糊涂了。不是装出这幅样子来,要来骗我。” 不过想想也是,王老头活着的时候就与人为善,见谁都嘿嘿的笑,死了做了鬼,应该也不会害人吧。 我放下心来,和王老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王老头说道:“不知道明年我过生的时候,还有没有这么大排场。” 我说道:“你喜大排场,我去和你儿子说说,让他多准备准备。” 王老头忙说道:“不用跟他说这个。万一他埋怨你一个外人多事,那就不好了。” 我心中叹息:“明年你可见不到这么大的排场了。你的儿子并没有改你的生,而是从咽气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只过忌,不过生了。等你忌的时候,只有至亲的几个人,在坟前烧两张纸罢了。凄凉的很。” 我正在思考,忽然听到王老头嘀咕了一句:“真是奇怪。以前我走这么久的路,早就累得要歇一歇了。今天倒一点觉都没有。” 我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走路和平时不一样?” 王老头疑惑的说道:“有不一样吗?我觉不到。” 我看了看他的双脚。他仍然在踮着脚尖,一步步的向前走。 小鬼的身子很轻,他们如果像常人一样走路,反而不舒服。一旦做了鬼,只要经过几个小时的适应,就会自主不自主的选择这种走路方式。 王老头脑子糊涂,自己的走路方式都改变了,他却没有发现。 我们拐了一个弯,发现前面灯火通明。 我看见绕着判官庙,有十几个帐篷。这些帐篷里面睡着杂技演员,歌舞演员,以及马戏团的演员。帐篷前面都挂着灯泡,把周围照的很亮。 王老头很自觉地避过了那些灯泡,从影中穿行过去了。 我看见地上有白天掉落的这种垃圾。有冰糕,零食的包装袋,以及踩烂了的苹果,空气中仍然弥漫着白天热闹的味道,不过现在是晚上了,一切都安静下来了……这一地藉让我觉判官庙很孤独。 看来最寂寞的不是空无一人,而是狂结束后的冷清。 王老头叫了我一声:“赵莽,你怎么不走了?” 我回过身来,问道:“戏台在哪?” 王老头说道:“戏台比较偏。现在的年轻人不看戏了。所以戏台搭在了远处。” 我嗯了一声。就跟着王老头走过去了。 我看见在距离判官庙几百步的地方,确实有一个小小的戏台。戏台周围空无一人,只是在正中央吊着一只灯泡。台子上有个人趴在桌子上,正在伏案大睡。 王老头叫道:“老板?老板?” 那人一灵,坐了起来,问道:“是谁在叫我?” 王老头说道:“是我。咱们不是约好了唱戏吗?” 那人了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对,唱戏,我想起来了。你等我一下,我得扮上。” 随后,他转身向后台走去了。 我看见这人眼睛通红,里面布了血丝,显然有几天没有睡好觉了。在电灯下面,他的脚下有一道明显的影子。这是一个活人。 我心中奇怪:“怎么活人和鬼约好了,要给他唱戏呢?他们两个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王老头,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约好的晚上听戏?” 王老头说道:“前两天约好的。他们唱戏的,本来就有夜戏。专门给没有听够的人唱的。只不过现在听戏的越来越少了,谁也不肯在晚上出来了。不过,只要有人想听,说点好话,他们还是会唱的。”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是问你,你们两个约好了晚上听戏,是在过生之前,还是在过生之后?” 王老头想了想,说道:“是过生之前约好的。我每天都来。那时候每天晚上,我儿子都送我来听戏,听完了之后,再把我接走。可是过完了生,他的态度就大变了。我和他说话,他也装听不到。做饭也没有我的份了。他不给我做,我就赌气不吃了。时间久了,居然不觉得饿了。这样倒好,省粮食。” 我无奈的笑了笑:“你儿子倒是想和你说话,可是他听不到啊。” 我冲王老头说道:“既然你儿子不送你来听戏了。你这几天是怎么听得?” 王老头说道:“过了生之后,我都是自己来的。可是每次都要找很久。昨天晚上,我一直找不到家了,在城里面转了一晚上,快要天亮的时候才回去了。” 我心中暗道:“真是好险。如果你多转一会,等天亮之后,很有可能会被气伤到。” 这时候,那唱戏的已经出来了。他抹了一个大黑脸,哇呀呀的叫着。 王老头向我说道:“这是扮的包公。今天唱包公案。”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包公。老爷子,你好好看吧。等看完了叫我一声,咱们就回去。” 王老头答应了,就在戏台前面的一摞残砖上坐下来了。聚会神的向前面看。 戏台上没有伴奏,也没有用音箱。只有包公一个人,手舞足蹈的唱着。这种场面,实在是诡异的很。 而我靠在树上,想要睡一觉。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了。看戏的小鬼,诡异的戏子,这些东西在我脑子里面不住的盘旋,我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包公还在吱吱呀呀的唱着,我一句也听不懂。只觉得这包公很威严,全身充了怒意。我觉这整个庙会上面,唯有这位包公,和庙里面的判官最贴切了。 我打了个哈欠,心想:“等包公唱完,我把王老头送回去。天亮之后,一定要回来问问,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003章 喊冤 我不听戏。除了小时候跟着镇上的老人看热闹,在戏台下面玩过一段时间之外,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了。 可就算是再没有听过戏,我也觉得今天这包公唱的有些不对。 开始的时候,他还算是威严,唱的一板一眼,身正气。到后来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有些时候嗓音明显的在打哆嗦。 我心中想道:“难道他发现了王老头是死人,所以害怕了?” 我抬头向戏台上看了一眼,发现包公一边唱戏,一边偷偷地拉袖子,向手腕上瞟。 我奇道:“他是在看表?看样子他也困了,很想早点回去睡觉啊。” 几分钟后,包公拖着长腔,唱到某一句的时候,忽然硬生生的止住了。那种觉,就像是有个人捏住了他的喉咙,强迫他停止出声一样。 我奇怪的向戏台上看了一眼,我发现包公脸上出畏惧的神来。 他整张脸都被油彩蒙着,但是那种恐惧太剧烈了。本掩饰不住。 我看见他面前跪着一个人。这人穿着白衣白,披头散发,对着他不住的磕头。嘴里面一直小声的嘟囔着:“青天大老爷,你可得给我做主啊。”然后从怀里面掏出一张纸来,带着哭腔说道:“这是我的状纸。”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