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够玄的,刚才我吓得腿都软了……” “公孙先生也不知怎么想的,自己一溜烟随包大人进了后衙,把咱们几个留在这儿。他也不想想,就咱这几个的身手,哪里是展大人的对手……还好展大人向来好脾气……” “哎——对了,你们没发觉今天大人审案都比平时利落了很多,连话都少了许多……” “嗨,就冲展大人那身煞气,谁不想早点走人?也怪那郭广威倒霉,上来没说两句话,被展大人一瞪,吓得差点没子,稀里哗啦全招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金虔愈听脸皮愈,心中不由愤然: 当朝三品大员、开封府当家掌门人包青天包大人,开封府首席主簿、首席智囊公孙先生,外加名震开封包大人座下的四位六品校尉—— 竟连只猫儿都降不住! 还混个什么劲儿啊…… * 渺渺炊烟绕径路,峰云千里尽丹霞。 落时分,夕西照,正值县衙晚饭时分,县衙之内饭香飘,钦差随行、县衙衙役,皆是三五成群、六七成队,围坐在凉之处享用晚饭。 本是一片悠然景致,却在一人穿行而过之时,引起一片。 只见这穿行之人,身细背薄,眼细如,一身开封府捕快装束,端着饭碗悠然而来。 随那人行走而至,衙内众人都好似见了猛鬼野兽一般,匆匆后撤数步,唯恐避之不及。 那人见状,似乎也有些纳闷,行到院中,停下脚步,左瞅瞅,右看看,一脸莫名。 他这一站,周围众人可受不了了,只见西华县衙一众衙役,都捂着鼻子,遮着饭碗,一脸敢怒而不敢言之貌。 而那开封府一众随行,终是忍受不住,七推八搡,踹了一名衙役出来。 只见那名衙役,眉头紧皱,脸不愿,转头先了两口气,才一步一蹭来到院中之人身侧道:“我说那个、咳,金虔,咱也知道展大人给你安排的活不好干,但你也点儿照顾照顾兄弟们啊!你看你是不是换个地方吃饭?” “诶?”金虔一脸愕然,扭头环视一圈众人脸,顿时就冒了火,口中嚷嚷道:“难道连你们也如此不讲义气?!” 那只臭猫光自己欺负咱还不够,居然还联合开封府上下一众衙役孤立咱,欺人太甚了吧! 那名差役听言愣了愣,皱着眉道:“我说金捕快,这和讲不讲义气有啥关系?咱们只是觉着你身上这股味儿——咳咳,说实话,有些倒胃口……” 话未说完,脸一变,又赶忙倒撤几步,大口呼了两口气。 “味儿?啥味儿?” 金虔细眼眨了眨,忽然一拍脑门,起袖子从手腕位上出一银针。 霎时间,一股“百年髓臭豆腐、千年粹裹脚布”之味儿直窜鼻腔,呛得金虔自己好险没缓过气来。 利落将银针回原位,金虔赶紧蹭蹭后退两步,脸堆笑道:“一时忘了、一时忘了,咱刚扫完两间茅房,身上的确不太好闻,哈哈,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说罢,赶忙端着饭碗直奔府衙后门。 众人这才大松一口气,各自归位,继续聊天的聊天,吃饭的吃饭。 而金虔臭着一张黑脸,携着一身“五谷轮回之所”之“芬芳”,顶着众人显明厌、窃窃私语,穿过整个县衙奔出后门之外,才总算找到一处僻静之所。 望望四下无人,金虔才从怀中掏出药袋,挑了两个药丸碾碎,噗噗拉拉洒在自己身上,又出腕间银针,着鼻子在自己身上身下嗅了遍,直到身上只留药味、再无余“香”,才缓下脸,收回银针,蹲坐在县衙后门门槛之上,端起饭碗扒饭。 刚吃了两口,就听有人一声高呼: “恩、恩公?!” 金虔抬眼一看,只见后巷走来一老一少两人。 左侧那人,一身白衫若华,细素裹,眉目如画,玉颊樱,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金虔半张口齿,刚入嘴的米饭随着一溜口水啪嗒掉出一块。 半晌才回过神来,诧异呼道: “水果小哥?!” “恩公!”范瑢铧目光灼灼,上下打量金虔一身装扮,面带惊喜道,“恩公果然是开封府的差人!” “诶?” 只见范瑢铧转头,对身侧老妇恭敬道:“娘亲猜得不错,恩公果然是包大人手下的差官。” 范瑢铧所搀扶老妇,布衣木杖,肢笔直,慈祥眉目,双目虽无焦距,却是眸光炯炯。听到范瑢铧所言,显出一抹笑意,朝金虔所站方向微微点头道:“这位小哥,可否告知名姓?” 火云天、余霞浮光,落余晖笼罩其身,金光环绕,竟衬得眼前老妇面高贵、一身威仪。 金虔心头一惊,直觉撂下饭碗、窜起身形,恭恭敬敬躬身抱拳回道:“小人姓金名虔,乃是开封府的捕快。” “金虔……这名儿倒是有意思……”范大娘微微笑道,“我二人有事面见包大人,可否请金小哥带路?” “见包大人?”金虔直起身,细眼望着对面二人,不解道,“包大人已有明令,在西华县内放告三,不论何种冤屈皆可上告。二位若要告状,何不去大门擂鼓鸣冤?”顿了顿,又突然一脸明了道,“二位请放心,即便是凌晨半夜、晌午饭点,只要鸣冤鼓响,包大人都会即刻升堂,绝不耽误片刻。” 范大娘一听,面微怔,许久才低声道:“果然难得,大宋有此清官为政,何愁社稷不达百年?” “娘亲——”范瑢铧低声道,“就让孩儿代娘亲去大堂擂鼓……” “铧儿,”范大娘摇摇头,拍了拍范瑢铧手背道,“不必。”又抬头对金虔道,“金小哥,老身所诉之事,一言难尽,非在大堂所能道也,还是劳烦金小哥带路吧。” 说罢脸一整,盲眸直直向金虔。 双目虽盲可窥人心,布衣虽陋难遮仪威。 金虔顿时一个灵,好似被下咒一般,赶忙躬身让行,将范氏母子让进大门,又赶走几步,前头带路,虽知那范大娘目不视物,但礼仪规矩,却是半点也不敢少。 三人从县衙后门而入,穿院而入,一路上遇见不少差役侍卫,见到三人都有些诧异,但一见金虔恭敬模样,又碍于金虔此时此地特殊差事,还只道是金虔请来清扫县衙的帮手,便也没多加询问,一路倒也无人阻拦。 只见范大娘稳步前行,仪态稳健;范瑢铧东瞧西看,面新鲜,饶有兴致;倒是随在两人身侧的金虔,垂头丧气,心中暗自嘀咕不停:唉,刚从猫口险,一转身又自投猫网。想那猫儿此时定是跟随老包左右,这一去,若是那猫儿气已消了还好,若是还没消……啧,咱这不是没事儿找嘛! 说也怪,咱也算见过皇帝、审过国舅、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咋被那范大娘的盲眼一瞪,就好似鬼了心窍一般,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想到这,金虔猛然心头一动,不抬眼向身侧老妇望去。 只见这范氏大娘,面容肃正,眸现威魄,虽是一身布麻衣,但举手投足间,却总隐隐显出天然贵气。 啊呀!! 金虔顿时脚下一滞,细目睁大,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好几个来回,才召回三魂七魄,心中惊道:难道、难道这位大娘就是野史中那位著名的狸猫换太子的那个、那个……啥妃来着? 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狸猫换太子”毕竟是野史,又无史证、又无文献,本毫无据。 虽然那郭槐是确有其人,但这“狸猫换太子”恐怕未必有其事。 何况这老包刚死一只小螃蟹,一转眼又要拔一棵老槐树,开封府的运气总没这么背吧! 神经紧张,纯属个人神经紧张。 金虔虽是不住宽自己,但一颗心还是吊在半空,怎么都觉着浑身难受,这一路上吊心悬胆、步履维艰,总算是来到了老包常驻花厅门前。 花厅门前直直站立二人,六品武服,配宽刀,一派威武,正是张龙、赵虎两人。 两人一见金虔,先是一愣,后又上下打量一番,脸皮终是没绷住,乐了起来。 只见张龙上前两步,凑到金虔身侧闻了闻,啧啧道:“那些差役真是信口胡说,还说金虔你是浑身恶臭、臭不可闻、无法近身,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嘛!” 赵虎也接口道:“就是、就是,金虔你身上除了有点药味,本啥味儿都没有。” 说罢还使劲儿点了两下脑袋。 金虔此时真有些哭笑不得。 浑身恶臭…… 臭不可闻…… 无法近身…… 瞧瞧都是些啥形容词! 咱说书的功绩咋没传得这么快? 真是好事不出门,“臭”名传千里! “二位大人,属下身后这两位身负奇冤,想要见包大人一面,还烦两位大人通报一声。” 整了整神,金虔抱拳道。 张龙、赵虎顿时神一肃,抬头望了金虔身后范氏母子一眼,点了点头道:“金捕快稍等!” 说罢,赵虎便转身入门,不多时,就见赵虎匆匆出门道:“金捕快,大人请你带这两位母子进去。” “……是……”金虔抱拳施礼,细眼一转,一把拉过赵虎悄声道,“赵大哥,展大人可在花厅之内?” 赵虎一愣:“展大人自然是护在包大人左右。” 金虔顿时变作一脸哭丧相,继续道:“赵大哥,跟你商量个事儿,这母子二人就烦你带进去,属下就不进去了……” “金捕快?”赵虎莫名。 “哎呀,一个大男人的,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张龙身后大嗓门一嚷嚷,伸手朝金虔后背拍了一下道,“展大人又不会吃了你,何况这母子二人是金捕快你带来的,我二人如何能带?” 金虔被拍得一个趔趄,身形向前一倒,一只脚就已迈入了花厅门槛。 脸皮一阵搐,金虔只得硬着头皮回头对着范瑢铧母子道:“两位请随我来。” 只是在回身之时,刚好瞥见两大校尉脸上一时没藏住的看好戏之。 好你两个家伙,咱可记住了。 绕过过镂空雕花屏风,便来到花厅内室,抬眼一望,包大人正中端坐,青衫公孙在左,红衣护卫立右,王朝、马汉各站一边,威风凛凛。 真是:威严无需多言,尊威自在人心。 马汉反应最是灵,一见金虔入内,立即噌噌两步窜到墙边,噼里啪啦把窗户尽数推开,好一个捷身手。 金虔眉角一:马汉,你够恨! 这一开窗户,屋内气氛顿时微妙改变。 只见包大人炯眼隐笑、公孙先生凤眼带狭,王朝脸皮微红,马汉略显尴尬。 倒是包大人身侧的红衣护卫,一脸正,双目清明,毫无异状——只是角隐有上勾趋势。 金虔暗叹一口气,上前抱拳道:“属下见过大人。” “金捕快不必多礼。”包大人道,“你身后二人可就是要伸冤之人?”BOWu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