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师徒关系,还能徒弟自己一个人单方面确认的? “沈前辈,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叫楚瑶光的华服少女见沈如晚盯着陈献直皱眉,适时开口,姿态落落大方,很是得体,“我们机缘巧合认识了曲前辈,约好一起调查一些事,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曲前辈让我们先来临邬城找沈氏花坊,他很快也会赶到。” 这么说,沈如晚就明白了。 多半还是七夜白的事情,这两人是曲不询在调查过程中认识的小朋友。 只是—— 她不无挑剔地审视了眼前四人一眼,那两个中年修士气势浑凝,虽没结成金丹,但在普通修士中算是实力不错的,只是一看就知道是楚瑶光的扈从;而楚瑶光和陈献这两个少年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修为平平,本拿不出手。 这能抵什么用? “进来。”她淡淡地丢下两个字,转身走进屋内,只把敞开的大门留给他们。 楚瑶光和陈献面面相觑,看着大敞着的门,一时犹疑。 “大小姐,这个女修,我有点看不透。”梅姨在楚瑶光身后轻声说,神情凝重,“和那个曲不询一样,恐怕不简单。” 楚瑶光凝神思忖了片刻。 梅姨和松伯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客卿长老,在修仙界也曾是小有名气的高手,此番她有要事来办,这才带了两位客卿护航。连梅姨也看不透的人…… 屋内,沈如晚已走到桌边,偏过身望过来,“不进就把门关上。” 陈献看了看楚瑶光,又看看沈如晚,赶紧踏进门里,“进进进,多谢沈前辈招待。” 楚瑶光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踏进门里。 沈如晚抬手点了她一下,眉眼淡淡,“把你的车走,记得不要惊扰到邻居。” 楚瑶光抿了抿,很快点头,态度恭敬,“是。” 她回身朝松伯梅姨叮嘱了两句,这才走进来,在桌边端端正正坐下,姿态温顺,“给前辈麻烦了。” 沈如晚没什么情绪地挥手,一人倒了一杯白水,“说吧,曲不询叫你们来找我是做什么?” 陈献接过茶杯,口而出,“是因为七夜白!” 楚瑶光在边上听他一开口就把七夜白的名字说了出来,不由心里一急。 他们都是在查七夜白的事,因此结伴。半路上遇见来历神秘的曲不询,又遇上了追杀,这才分头来临邬城汇合。虽然这个沈坊主是曲不询的朋友,他们却不知道她的底细,怎么能直接把七夜白说出来呢? “沈前辈。”楚瑶光神一肃,“其实我是奉蜀岭楚氏之命,暗中调查七夜白之事,偶遇曲不询前辈。事关重大,请您万万慎重。” 沈如晚扬了扬眉。 蜀岭楚家,这是神州赫赫有名的世家,扎于仙凡之间,上能延揽丹成修士,下能和凡人共生,可谓巨富豪门,沈家最鼎盛时也比之差了一等。 楚瑶光之前不提,是因为看不清沈如晚底细,现在又提起,则是因为陈献直接把七夜白说了出来,要用楚家的名气镇她一下,后勿要把他们七夜白的事直接说出去。 可沈如晚又何曾在乎什么巨富豪门? “蜀岭楚氏,我有印象。”她轻轻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楚瑶光,“楚老前辈可还康健?还如从前那般时不时疼吗?” 楚瑶光一怔,神微变。 蜀岭楚氏的老祖是她祖母,从前受过伤,因此时不时便要疼,严重时甚至直不起身,这事外人很少知道。 她惊疑不定地望向沈如晚,“祖母身体还算康健,多劳费心。” 沈如晚轻嗤一声。 “从前遇上麻烦,一堆人里,就数楚老前辈跑得最快,总说自己疼要退场,什么麻烦都能避开。”她颇有些怀念地笑了,“楚老前辈是通透人。” 从前沈如晚执碎婴剑、奉掌教令惩处恶,对象无不是势力显赫、朋为,只有她能,也只有她敢动手。 有时在动手时会见到蜀岭楚氏的老祖,后者应当对圈子里的事隐约有数,看见沈如晚一来,立刻就以“又疼了”为理由先一步告辞。照面次数多了,沈如晚都记住这人了。 楚氏家大业大,但还算干净,家风也正,给沈如晚印象很深。 楚瑶光不由微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如晚,饶是她再稳重聪慧,也不由结结巴巴地问,“您,您是?” 沈如晚别有趣味地欣赏楚瑶光的表情,虽然多年退隐清心寡,但偶尔逗一逗小姑娘也很有意思。 “你来我家,竟然没打听一下我的名字吗?”她笑了一下,“我姓沈,沈如晚。” 楚瑶光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碎婴剑沈如晚?” 沈如晚支着脸看着。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年轻修士知道她的名字。 十年,她想,这么久了,是眼前这个少女人生大半的长度了。 楚瑶光深一口气,又重新坐下。 “晚辈不知是沈前辈当面,多有失礼,请多包涵。”她恭谨地坐在位置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前辈。” 只有陈献还坐在位置上摸不着头脑,“沈如晚?前辈你很有名吗?你也是剑修?” 楚瑶光看了他一眼,言又止。 沈如晚轻轻笑了一下。 想说话,神情忽而又是一顿,偏过头看向门外。 楚瑶光和陈献两人不明所以,跟着她一起回头,却只看见空的门口,不解。 沈如晚并不解释,只是支颐坐在桌边,动也不动。 过了几个呼,一道身影踏进门里,背着光,只见身形高大拔,别样疏阔,对上沈如晚的目光,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转眼又如常,不紧不慢走到他们面前,半点不客气地拉开空椅子一坐。 沈如晚凝视他。 曲不询顺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懒洋洋地看她,眼底笑意俨然,“怎么,半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还是从前的样子。 半年光景转眼即逝,再见时,竟仿佛从未分别。 沈如晚看他一眼,没说话。 目光一转,她瞥见陈献和楚瑶光望向曲不询的眼神,仿佛犹疑又陌生。 她顿了一下,“你们不认识他?” 陈献朝曲不询猛地上看下看好几眼。 末了,他笃定地摇摇头,斩钉截铁,“不认识。” 沈如晚狐疑。 分明是他说自己认曲不询做师父,也是按照曲不询的指点来这儿的,怎么曲不询坐在面前,陈献居然说不认识? 曲不询坐在对面,大皱其眉。 “怎么回事?”他看看陈献,“我都不认识了?” 陈献茫然地看看曲不询,半晌,眼神由惑转为恍然大悟,“师父?是你?你怎么把你那大胡子给剪了?” 沈如晚一下子看向曲不询。 他什么时候竟然还留起胡子了? 曲不询一顿,神忽而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先对她解释,“之前为了隐匿容貌、方便暗中调查,就留了个胡子。” 沈如晚拧着眉看他。 “以后都不留了。”曲不询补充。 沈如晚眉这才平下来。 楚瑶光若有所思。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和曲不询其实分开没多久,那时曲不询还没刮掉胡子。早不刮掉晚不刮掉,偏偏来了沈氏花坊,就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遍,还保证以后绝不…… 她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第34章 残荷留听雨(五) 沈氏花坊里多了几个人, 忽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楚瑶光和陈献这两个少年修士格一静一动,偏偏相处还很和谐,陈献主动请缨要帮沈如晚干活, 楚瑶光明明看起来就像是从不需要动手做活的大小姐, 却也极知礼数地表示愿尽绵薄之力。 “我不需要。”沈如晚神淡淡。 她是修士, 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干的?家里忽然来了陌生人,就给对方干活, 有这样的事吗? 但她眸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扫, 忽而又改了主意,“你们来时我正在浇花, 既然你们想帮我,就去把花浇了。” 她说着,顿了一下, 饶有深意, “我的花可是很娇贵的。若被你们养死了,我也不要你们赔钱, 只要赔我一株一模一样的就好。” “沈前辈,你就放心吧!”陈献拍脯保证, “我从小对着灵花灵植长大, 不说样样识得,至少常见的灵植我都拿手,绝不会把你的灵植养死的。” 常见的灵植都拿手? 沈如晚似笑非笑,她这院里就没哪一株花是常见的。 她也不说,只是不置可否,转身看了曲不询一眼, 什么也没说, 淡淡地朝转角的木梯上走去。 曲不询看她从他面前走过, 半点不停,没有和他说两句的意思,眉微微抬了那么一下,却又很快了下来,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立了半晌。 沈如晚顺着木梯走到二楼转角,微微用力,推开天窗,踩着短梯上去,坐在屋檐上。 往下看,正对沈氏花坊的庭院,背后是热闹长街,却又被一重围墙隔了开来。 她抚着裙摆坐下,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还没数到七下,瓦片几声轻响,曲不询也爬上屋檐,在她身边一坐。 他也不说话,手一摊,递到沈如晚面前来。 沈如晚低头。 眼前的掌心里托着两三个核桃。 “你身上怎么总带着零嘴?”她也不和他客气,伸手去拿,“上次是瓜子,这次是核桃?” 细腻指腹擦过他掌心,带起一点意。 曲不询微微一僵,五指下意识地收拢,仿佛要把她的手攥住,可又转瞬克制住,硬是稳稳地伸在那里,待那一点意转瞬即逝,还停在半空中。BowuChina.cOM |